第46章

盛翊臻果真不出三日就被牧逸春的人護送進京。

為了避免被永安侯的人察覺,人並沒有直接送到相府,而是送到東城的一戶三進院裏。

那日,太子夫婦與牧家兄妹再次齊聚一堂。

盛歡還記得自己初見盛翊臻時,她錦衣華服,滿頭金簪銀釵,貴氣逼人。

也是個舉手投足盡顯風情,風姿綽約的美婦人。

如今再見,卻已物是人非。

盛翊臻一身狼狽,粗布短衣,三千煩惱絲只用一根翠玉簪子隨意盤起,她原本生了一雙似笑非笑的含情眸,流盼嫵媚,紅唇更是嬌艷欲滴。

如今那雙杏眸卻只剩驚恐,嘴唇亦幹澀蒼白,顯然在逃亡的這段日子裏已吃盡苦頭。

最讓盛歡訝異的是,這盛翊臻的左臉頰上,多了一道幾乎深可見骨的傷疤。

那道傷疤如今雖然已經被人好好的清理過,不再滲著血絲,可周圍不少皮肉卻隱隱可見朝外翻了起來,看起來有些瘆人。

盛歡不由得一陣頭皮發麻。

她偏過頭去,忽然不忍再看。

坐在盛歡身旁的淩容與拉過她的手,置於掌中揉.捏,低聲哄道:“莫怕。”

盛翊臻就算只是個見不得光的外室,這十幾年來卻也是被人護著、嬌寵著的,何時過過早前那些亡命天涯的生活。

她被帶來宅子後,就整個人一直縮在角落,如今又被人帶到大廳,當初盛氣淩人的美婦人,現下卻已成驚弓之鳥,全身都因恐懼而打著哆嗦。

可當盛翊臻看清楚坐在面前的人都是誰後,原本哆嗦個不停的嘴唇與身子忽然停了下來,眼睛瞪得像銅鈴般,眼底盡是不可置信。

她沒見過淩容與,卻是認得盛歡。

而再一旁,一頭白發的男人容貌她也認得,那是她仇人的兄長,大梁的丞相牧逸春。

而牧逸春身旁的,便是搶了她夫君,恨了大半輩子的女人牧婉清。

“是你,是你!十五年了,你現在才終於發現老爺在外頭有人?所以才會派人追殺我,想弄死我!當年你們牧家毀了我,搶我夫君,現下居然還想要我的命,你們牧家欺人太甚!”

盛翊臻猛地朝牧婉清撲過去,本就因刀傷而猙獰的面目,此時更加的猙獰扭曲著。

大廳裏沒有下人,左右都被屏退,就只有太子他們四人。

可盛翊臻依然碰不到牧婉清一根汗毛。

牧婉清身為將門之女,牧家的孩子不論嫡庶,從小都需習武,雖然她只懂點皮毛,卻也足夠應付盛翊臻。

她很輕松就將撲過來,欲要撕扯她頭發的女人給制伏。

“我就知道那些殺手不可能是老爺派的,老爺那麽愛我,怎麽可能派人殺我。”盛翊臻雖被狼狽的制伏於地,整個人卻因高興而又哭又笑起來。

牧婉清見她如此,眸光微冷,半點同情也無。

她還記得這個女人一開始想把自己女兒扔到乞丐窩,只覺盛翊臻死到臨頭仍在自欺欺人。

牧婉清勾唇冷笑,將人從地上拉了起來,“我牧家何時毀你?要殺你的人不是我,一直都是趙承平。”

“不可能,老爺若要殺我,又怎麽可能不顧你的反對,背著有可能被你發現的危險,還是要和我在一塊,十幾年來待我如寶如珠,與我恩愛如神仙美眷。”

盛翊臻卻是不信,她邊笑邊落淚,邊笑邊搖頭,面上的傷疤因她過大的表情而滲出幾抹猩紅血絲,看起來瘆人又恐怖。

昔日舉手投足令人骨軟筋酥的嬌艷嫵媚已不復見,如今更似個容貌被毀的鄉野潑婦。

盛歡起身,迤迤然的走到盛翊臻面前,垂下眼簾靜默的看著她。

她雖覺盛翊臻容顏盡毀有些可憐,卻也還記得盛父在牢裏說過的話。

──讓她自生自滅,長大也只能當乞丐。

更記得今生自己初入京時,盛翊臻暗諷她從小沒娘教養的羞.辱。

“‘姑母’可還記得,當初我就算嫁入寧家,也只能為人妾室,你卻覺得我給人當個妾都不配。”盛歡道,“入京不過幾天,便迫不及待的帶著媒婆上門,欲要幫我談親?”

盛翊臻聞聲望去,淚眼蒙眬的看著眼前衣著華貴,姿容傾城的少女。

少女白嫩如玉的瓜子臉揚著一抹淺笑,一身大紅刻絲金枝綠葉百花綜裙,襯得她肌膚更為白皙通透,烏黑柔順的長發被盤成淩虛髻,髻旁插玉簪,髻前插.著串珠與步搖。

雲鬢花顏金步搖,雍容矜貴,舉手投足皆優雅,美不勝收。

她再也不是只能為人妾室,甚至只能當平民妻的小商女,她如今已是永安侯府嫡女,已是京城無數貴女傾羨妒嫉不已的太子妃。

盛翊臻想到自己的親生女兒如今聲名盡毀,將來怕是再也無法當人正妻,心中不由得一陣怨恨。

就算此時她已狼狽不堪,卻依舊對著盛歡咬牙切齒道:“我只恨當初沒能盡早將你嫁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