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空蘭花盆

“奴等要給郎君擺飯,郎君說吃過了。看郎君有些累,奴便服侍阿郎略做洗漱,又勸他早睡,阿郎慣常不用人守夜……”

謝庸等推開屋門進去,潘別駕滿面晦暗地站在堂中,他面前跪著兩個人。

潘別駕見謝庸等進來,趕忙行禮。

謝庸擺擺手,看地上跪著的人,是吳清攸的奴仆。

潘別駕道:“你們再給貴人們說一遍。”

許是第二回 說,這仆從說得頗為連貫清楚:“昨天,郎君大約酉時出去,說出去走走,沒讓奴等跟著。剛交戌時,郎君回來。奴問阿郎吃沒吃飯,要給郎君擺飯,郎君說吃過了。奴等服侍郎君洗漱過,勸他早睡,郎君答應著,讓我們也去歇著,奴二人就回了廂房。”

另一個奴仆道:“大約戌正的時候,奴看郎君屋裏就熄了燈了。”

謝庸點點頭,與崔熠、周祈一起走進吳清攸的臥房。

床帷沒有落下,吳清攸穿著綿袍躺在床上,面色青黑,口鼻耳中都有流出的血跡,枕畔有稀薄穢物,已經半幹了。

謝庸取出腰間荷包裏的針囊,抽出一根銀針在那穢物上試一試,針色變黑——這種死狀與針色都表明吳清攸是中砒·霜之毒而死。

謝庸接著查看他的脖頸、手腕胳膊、後背血墜等處,周祈和崔熠則查看這屋子裏的東西。

吳清攸這臥房亦是書房,除了床榻箱櫃外,還放著書案書架。

周祈來到書案前,案上筆筒中插著滿滿的筆,玉石筆架上還有一支沒洗的,硯中也尚有余墨,除了筆墨紙硯、鎮紙、筆洗、筆架、香爐之類外,案頭還有一個檀木小箱,打開看,放的是吳清攸自己的文章詩賦。

周祈拿起最上面一卷,是一首《登武夷山賞竹》,看一看,放下,又拿起另一卷展開,是一篇《桂花賦》。

自己於詩賦不在行,周祈把這賦也又卷上放入箱中,等著謝少卿來細看,回頭卻看謝庸正蹲在炭盆前。

雖都這個時候了,但今年倒春寒,吳清攸又是南邊人,畏冷,故而屋裏還點著炭盆。周祈也湊過去,那盆中炭已經燃盡了,沒有半點紅光,只余灰燼。

謝庸用手指捏起一點最上面的碎灰輕輕撚動,周祈則戳一戳炭盆中靠下面的灰,一塊似是整塊的炭灰被她戳散了。

謝庸站起來走去書案前。

崔熠把書架上的書展開、卷上,都挪動了一遍,沒發現什麽夾藏,至於書中有沒有旁的玄機,也留給了謝庸。

崔熠、周祈接著查旁的東西。

吳清攸是世家子,日子比史端過得講究得多,屋子裏東西也多,但都放得井井有條的。不同場合不同薄厚的衣服,各種配飾腰帶襆頭巾子,各種用途的筆墨紙張,都分放在不同的箱子裏,固然是吳生有奴仆收拾,想來與二人脾性也有關系。

在吳清攸的箱子裏也找到了兩條精致繡帕,一淺粉,一深綠,一繡白芙蓉,一繡翠竹,香味亦不同。周祈估計這些讀書人,凡是有些才氣的,大約都有這麽一條兩條的“美人恩”。

因屍首還躺在床上,床榻一時還不好查,周祈走到床榻旁,看向床前小案,上面放著個白瓷花盆,有土而無花。用手戳那土,還微有潮意。

周祈走去堂上問還跪著的兩個奴仆:“你家郎君床頭花盆子裏原來種的什麽?”

“原來種的蘭草。”

“怎麽?養死了?”

“沒養死,是郎君不喜歡了。”

“哦?怎麽的呢?”

謝庸從吳清攸的文墨中擡起頭,側耳聽外間周祈與那奴仆說話。

奴仆搖頭:“奴不知道。本來郎君甚喜歡那株蘭草,說是上了蘭譜的,天和暖的時候,還時常把那草搬到窗前曬一曬,前日晚間突然就把它拔了。奴問他,郎君只說這蘭草長得不好,擔不起蘭譜上的名頭。因著郎君考試,我們也跟著亂,這盆子還沒來得及收起來。”

周祈點點頭,順口讓奴仆們都起來,便走回室內。

謝庸又把目光放回手中的紙上,上面寫的是《詠冬日蘭草》,前序說“隆冬時節,余案頭盆栽之蘭竟發新枝,喜甚,以詩十六韻詠之。”謝庸又看那正詩……

吳懷仁來得很快,查得也快,確認吳清攸是砒·霜毒發身亡,亡故時間大約是昨日戌時,最晚不會超過亥時。

謝庸讓吳懷仁把屍首帶回大理寺,自己三人則在此接著整理證物。

一直守在屋裏未說話的潘別駕終於忍不住:“謝少卿,這吳生是他殺還是自殺?他的死與史端之死莫非是一人所為?”

“還不好說。怎麽?潘別駕莫非發現了什麽?”謝庸看他。

潘別駕搖搖頭,嘆口氣。

謝庸沒再說什麽。

整理完證物裝了箱子,眾人便一起走出來,院內只留兩個衙差看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