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寺內剖屍

出了平康坊,崔熠嘆氣:“白忙活了,還是不知道這史端的死因。這史端真是倒黴,死相不體面,死因不明不白,又死在臨考之前。若是好好兒的,這會兒正考試呢,再過些天保不齊真能曲江探花、雁塔題名。”

周祈也皺皺眉頭,看謝庸:“真得剖屍了?”

謝庸點頭:“試一試吧。”

但剖屍得讓死者家人簽署文書,然後呈王寺卿簽批。

史端是地方貢舉,家人不在京城,潘別駕作為建州來京朝正的官員,負責貢舉事宜,便要由他代簽。但今天是禮部試的日子,那位潘別駕按例要親帶貢舉們去禮部,試完再把士子們帶回來,故而這時候恐怕不在行館。

而且今日皇帝也會按慣例召集各部司主官在紫宸殿議本屆科舉之事,以表對拔選人才的重視,故而王寺卿也不在。

崔熠問:“老翁同意剖屍?”

謝庸點頭,他之前已經詳細與王寺卿匯報過此案了,老翁年紀雖大,卻沒有老吏慣有的世故推諉,很能擔當,如一株老而彌堅的大樹,為下面這些小的擋了許多風雨。

崔熠看周祈:“要是我們老鄭也這般就好了。”

周祈有些紮心地安慰一句:“都是命啊……”

崔熠:“……”到底點點頭。

被他們兩個擠兌慣了,謝庸恍若不聞。

下午考試散場時,謝庸、崔熠、周祈等在崇仁坊西門處——等在皇城門口未免不像話,而潘別駕從皇城出來回行館,一定走此門。

周祈眼尖,“那不是他們?”

在三五一群的士子和官員們中,周祈一眼看見身材略胖的潘別駕和他身旁的吳清攸、呂直、焦寬。他們當也看到了自己三人,原本在說話的,此時都肅然了面色。

潘別駕領著幾個士子快走幾步,近前行禮。

謝庸微笑道:“莫要多禮了。今日潘別駕辛苦,幾位郎君更是辛苦。昨日才下過雪,幾位郎君只鋪單席坐在殿外大半日,莫要受了寒涼才好,回去吃點熱湯飯,早點歇著,再過幾日還有兩場呢。”本朝禮部試分三場,第一場發了榜,沒被黜落的參加第二場,第二場試過,又沒被黜落的再試第三場。

吳清攸垂著眉眼,略提一下嘴角,領著呂直、焦寬行禮道謝,又與謝庸三人及潘別駕告別,便走進了行館西門。

謝庸等看著士子們的背影,目送他們離開,潘別駕輕呼一口氣,面上神情也似松快了一些。

周祈微笑著看他一眼,沒說什麽。

謝庸正色道:“我等此來是想請潘別駕跟我等去趟大理寺,代簽剖屍文書。”

潘別駕剛擠出的笑卡在臉上,半晌終於點頭。

他們一行人從崇仁坊到了大理寺,王寺卿已經等在那裏了。有吳仵作寫的初步驗屍屍格,又有專門的剖屍文書,謝庸都簽了字,然後極正式地再次向潘別駕告知剖屍之事,請他在文書上簽字。潘別駕來都來了,自然沒有不應之理,也簽了字。謝庸便把這屍格和文書呈交王寺卿,王寺卿仔細看了,簽署過,正本存档,副本則交給仵作吳懷仁。

吳懷仁便準備開始剖屍了。

已經過了申正,這剖屍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完的事,保不齊要秉燭夜剖。王寺卿年紀大了,扛不住跟他們這樣熬,先回去,留下謝庸、崔熠、周祈等。

三人坐在殮房小院之偏間中,這裏是仵作填屍格、放東西的地方,窗紙上破了洞,又沒個煙火氣,冷颼颼的。

看看四周白慘慘的墻,屋角箱子上摞著的裹屍布,桌案上的屍格紙,崔熠道:“這裏倒是可以入傳奇了,什麽鬼怪屍精之流……”

“你以為沒有?看見屋角的長竹竿了嗎?那是防著屍體成僵,順著生氣撲人,捅屍體用的。”周祈道。

崔熠看墻角,果然有一根長竹竿,不由得面色一變:“真的?”

“那自然是真的,不然這裏放個長竹竿幹嗎?”

“你莫蒙我,這世上果真有僵屍撲人?”崔熠還是不信。

“聽說這僵屍是跳著走的,又所以,你看這院子裏各屋門檻格外高。”周祈又有證據。

崔熠看屋門,這院子裏的門檻果然不同,竟然不是木頭的,而是用磚石壘的,似確實比旁處的高一些。

“聽說黔中道那邊有所謂‘趕屍’的。這巫者給死在外鄉之人服下秘藥,一聲咒語響,這屍首便跳起,巫者搖動搖鈴,也有說是小鑼鼓的,他們便跟著這鈴聲鑼聲走。這巫者們帶著一串跳動的屍首翻山越嶺,走村過戶,怕驚著活人,都是晝息夜行。那鈴聲一則可驅屍,一則也是提醒活人。黔中的人晚間若聽到那鈴聲,便知道有趕屍的經過,自然就回避了。”

聽她說得這般真,崔熠本不信有什麽僵屍的,此時不免半信半疑了,“老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