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詭異的字

到午正時分,衙差們把張五家的院子並屋裏地面都刨了一遍,沒有發現更多的屍骨。

謝庸、崔熠、周祈也把坊內南北主路及到常家陳家幾條小曲沿途住戶都探問了一遍,有一戶苗姓人家見過常玉娘獨自一個人走在路上看燈,另有一個姓龐的婦人說在小曲頭兒上見過一輛黑篷馬車,卻未注意趕車的是什麽人。

京兆專門運屍骨的車馬也到了,幾人便把嫌犯張五、兩具骸骨和那一櫃子女子衣服都帶回了京兆府。

鄭府尹一臉的晦氣,大正月的,就起出兩具骸骨來,今年看來是不易過了。鄭府尹又覺得有點冤,這兇案不知道是多少年前哪一任府尹的時候犯下的,如今卻要算在自己這裏,真是……鄭府尹突然想起周祈說過的“貓吃肉,狗挨揍”來,這話雖粗魯了些,卻也精到。

這惹事的上元節啊!鄭府尹看一眼拉骸骨的車,對謝庸道:“年年上元節都出事,某是真想上書聖人,奏請停了這三日不禁夜。”

周祈和崔熠在後面彼此丟個眼色,老鄭又說便宜話兒……

謝庸卻神色認真地道:“上元三日看燈是民間長久以來的習俗,放夜是本朝定鼎就有的德政,鄭公固然為京城穩定、百姓安危著想,這奏表卻恐怕難批。”

鄭府尹順著梯子走了下來,搖頭嘆息道:“誰說不是呢。”

周祈看謝少卿又戴上了善解人意好脾氣的面具,不由得心裏一哂,又覺得奇怪,同樣都是旁司同僚,何以謝少卿對自己就總是不假辭色?也不是熟了才“熟不拘禮”的,而是從一開始便如此。周祈突然想起在東市的“一開始”……也罷,謝少卿這樣的長相,其實冷著臉比“善解人意”的時候還更好看些。

“不瞞鄭公,下官這幾日也在想上元治安之事。”謝庸道,“固然停不了這三日不禁夜,但吾等亦可做些什麽。”

“守衛京畿之禁軍有限,無法遍布全城各坊,是否可以在各坊招募義勇,於節慶日,也不只上元,其余諸如上巳節、中元節、重陽節等人流湧動、傾家外出的日子,在坊內及人流聚集地巡視,以彌補禁軍之空档?”

“再則,亦可從百姓教化上著手,編些方便易記的治安歌訣張貼在坊內,節前令坊丁敲鼓宣揚傳布,以提醒疏忽輕慢者,警告有心作惡者……”

想不到謝少卿敷衍面具後面竟然還有真舉措,周祈有些詫異,旋即又覺得這才是謝少卿。

鄭府尹緩緩地點頭,也覺得這舉措極好,按謝少卿所言,費事不多,卻很實用,關鍵——讓聖人看到京兆府的作為,也堵堵某些朝臣的嘴,省得他們總說自己是個縮頭的。

鄭府尹拉著謝庸的手,滿面慈祥,正待說什麽,卻聽身後崔熠道:“聰明的腦袋果然是相似的,之前阿周便提議說在坊間貼警示布告,我也覺得甚好。”

鄭府尹的話被堵在喉嚨裏,咳嗽一聲,回頭看看崔熠,又看周祈,謝庸也看周祈。

崔熠這麽說,鄭府尹總要給他幾分薄面,便誇一句:“哦?某只道周將軍明察秋毫、武力超群,沒想到於教化百姓上亦有見地。”

周祈彎起眉眼,拱拱手笑道:“下官只是碰巧想到一點而已,碰巧。”

看著她貌似謙遜實在得意的嘴臉,謝庸突然想起胐胐偷吃了肉以為大家都不知道時候的樣子,眯著眼,豎直尾巴,尾尖輕搖……謝庸看向她那雕金鏤銀、有節有毛的馬鞭——果然輕輕地晃著呢。

鄭府尹與周祈犯相,實在看不了她的樣子,便只意思意思地點點頭,又回過來情真意切地誇贊謝庸是“才比子房”。

周祈則丟給崔熠一個贊許的眼神兒,多謝這兄弟話說半句,沒把自己擬的那些“警示之語”一並說出來,可以想見“私奔乃短視下策,聘娶方為長久之計”,“私奔一時爽,被棄淚滂滂”,“帶爾私奔者絕非真愛”等語一出,鄭府尹得是什麽樣的面色——旁的時候他什麽面色倒不要緊,但今天還要在京兆府混飯呐。

崔熠雖時常說話不過腦子,但在外人面前維護兄弟卻自覺自動得很。兄弟間的玩笑語,豈能說給老鄭聽?這老叟什麽話都較真兒,根本不懂何為風趣。

交接了嫌犯和證物,幾人先吃已經遲了的午飯。

今日周祈到底吃上了京兆府的公廚。不知是京兆府公廚格外好,還是沾了謝庸、崔熠的光,案上有魚有肉,且不是一鍋亂燉的味兒,有一道醪糟秋梨甜湯,哪兒哪兒都正好,似乎比豐魚樓的也不差什麽。

謝庸來了,鄭府尹自然相陪,吃著飯,便又聊起案情來。

鄭府尹也已看過了諸色物證,約略知道了諸人之前的分析,“某看那信,文理頗通,字寫得尤其好,或許真是什麽落第士子所書。若這士子便是誘拐犯……讀了這麽些聖賢書,卻用來作奸犯科,真是罪不容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