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畫的秘密

王寺卿與崔熠、周祈都坐於堂下,謝庸獨坐堂上,先提審婢子碧雲。

雖只這一兩天的工夫,這婢子明顯地憔悴了,來到堂上,畏縮成一團。

“本官問你,你與方漢生可有私情?”

知道人證物證俱在,碧雲哭著點點頭。

“方漢生可曾讓你做些不利於主人的事,比如偷聽、偷盜、下藥……”

聽到“下藥”二字,碧雲猛搖頭,“沒有,我沒有下藥!”

謝庸點點頭:“也不過是一問罷了。想你一個弱質女流,也不敢做出下藥這樣的事。”

碧雲抽泣起來。

“你平日在李夫人身邊做什麽?其余諸婢子呢?”謝庸溫聲問道。

“我伺候夫人更衣梳頭;紅霞照管夫人的財物首飾;彩月照管飲食藥膳;白虹管著夫人與外面人情隨往並與管家等來回傳話,另有幾個支使幹活的小婢子。”

“我等去了,只見你與那個叫紅霞的婢子,未曾見另兩個。”謝庸詫異。

“白虹拿喬,只把自己當內管家,不在夫人身邊跟進跟出;彩月,彩月進了臘月就得了傷寒,挪去下房住,還沒好。”

“那這飲食藥膳又是誰照管呢?”

“我們,我們誰有空就順手做了。”碧雲低頭小聲道。

“我看李夫人似是寒疾,平日服藥以何為藥引?”

“黃酒。”

周祈與崔熠對視一眼。

“當日你家阿郎去陪夫人吃飯,你可在身邊伺候?”

“在。”碧雲之聲幾不可聞。

謝庸再點點頭:“雖說那藥無臭無味,但藥嘛,總會發苦,下在桂花羊乳中,若再稍加些飴糖蜂蜜,倒確實合適……”

碧雲哭著搖頭,這次聲音卻小了很多:“沒有,不是我,不是我……”

謝庸嘆口氣:“你可知道,有罪之人,滿臉都寫著‘我害了人’?”

碧雲捂臉大哭起來。

謝庸揮揮手,衙差把碧雲拉下去。

“帶方漢生。”謝庸沉聲道。

方五郎站在堂上,還是那讀書人的清高樣子。

謝庸淡淡地道:“碧雲已盡招了你給她昏迷藥的事,你也說說吧。”口氣雖淡,卻掩不住那股子冷冽。

周祈突然發現謝少卿頗有些憐香惜玉,審女犯,大多懷柔,用“軟攻”,對上男犯,則往往冷若冰霜,堅硬銳利,如一柄閃著寒光的槍。

“她是誣陷。”方五郎冷聲道,“怕是受了什麽人的指使。我是與她有些來往,還送過些東西給她,但這種婢子,與她有關聯者不知道有多少。”

方五郎看向堂上,又掃一眼王寺卿和崔熠、周祈,“列位想想,我為何要害舅父?舅父待我恩重如山,是我在這家裏唯一的依仗。害他,我還算個人嗎?”最後一句話說得頗帶著些真情實感。

謝庸還是那樣冷冷淡淡的口氣:“因為你本來想害的便不是他,而是李夫人。”

方五郎神色微變,半晌道:“貴人這是欲加之罪。”

“李家當家主事的雖是高峻,但那畢竟是李家,怕是許多事都要李夫人同意。我看了你西北商路的賬冊,裏面多有虛頭花賬,那些銀錢都進了你的私囊了吧?若被李夫人知道,你的日子恐怕不好過。”

方五郎扭頭,硬聲道:“經商之人,什麽買賣過手不沾油?貴人以此推斷我殺人,未免武斷了些。舅母待我不薄,還想把表妹許配於我。”

“那你為何不應呢?若與李二娘婚配,你所得李家家財,總比這樣零打碎敲來得多吧?且更名正言順。”

方五郎冷聲道:“我與二娘性子不合,況且我也不是那種會為了錢財就搭上婚姻的人。”說完不自覺地咬了咬牙。

“這個,我倒是信。不過就是你想娶,令舅父也不許,因為——” 謝庸盯著方五郎的臉,“那是你同父異母的妹妹。”

方五郎神色大變,睜大眼睛看向謝庸。

崔熠也一臉驚訝,看看謝庸,又看王寺卿,王寺卿半閉著眼聽著,崔熠又看周祈。

周祈微皺眉,這方五郎是那趙氏之子?

謝庸展開那幅圖,“這幅圖上題著《上巳遊春圖》,卻不是一般的遊春圖。上面有江水,有喬木,有遊女,岸邊有蔞蒿,小徑有野荊荒草,遊女隔江望向對面的山林,估計是聽到了樵夫的歌聲吧。”

謝庸再看向方五郎:“這畫的是《詩經》之漢廣篇。”

方五郎咬著牙不說話。

“——而你,名‘漢生’。”

“‘南有喬木,不可休思;漢有遊女,不可求思。’這首詩說的是樵夫對遊女的思而不得。《詩經》中這麽些詩,高峻之所以選這首入畫,想來一則是你們本就是楚地人,或許他當真與令堂在漢水邊遊玩過;再則,他對令堂雖思之慕之,卻再無可能,倒也算切合詩意;也或者這詩裏含著令堂的名字,或者旁的只有他們自己知道的典故——某就不妄加揣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