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審問藥販

黑燈半夜的,不好壓著這些人再回大理寺,謝庸和周祈便在豐邑坊這藥販子的住所裏審問了起來。

正堂掌著燈,周祈穿著鞋盤膝坐在榻上,旁邊的桌案上堆著些在這宅子裏搜出來的藥水、藥粉、藥丸、藥錠子,桌案另一邊坐著謝庸,謝庸這邊兒的榻下是些研缽、模子、陶罐之類,想來是制藥用的,並一包銀錢。

離著這些雜物不遠是人犯們。之前被周祈踹暈的那個胡人已經被紮醒了,和另外三個一樣都捆著跪在地上。

周祈輕叩桌案:“說說吧。你們這些藥是自制,還是都是從哪裏弄得?這些藥都有何功效?下家又有哪些?”

四個人犯都不開口,特別是被周祈踹暈的那個高大胡人,還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陳小六慣常給周祈搭梯子的,很懂掐時機:“老大,就這種兇戾之徒,直接上刑吧。不上刑是不會招的。”

周祈點頭,皺著眉揉下巴,看幾個人犯就跟屠夫看待宰的肥羊一樣:“你說先上哪種刑好?”不待小六說什麽,周祈扭頭看謝庸:“謝少卿,你們一般從哪種刑開始?”

謝庸正色道:“笞邢,先打二十,不招就再加三十,不招再加。”

“直到打死拉倒?”周祈搖頭哂笑,“不是我說,謝少卿,你們公堂用刑,太糙。我們禁衛就不一樣了——”周祈看陳小六。

陳小六臉上掛著跟他上司同款的笑,連嘴角裂的幅度都一樣,“我們一般不動棍子。簡單點兒的,就幾張草紙就行,噴濕了,貼一層,不招就再貼一層,一般人熬不到六張紙。”

周祈道:“也有強人能熬到八·九張的。”

“是啊,”陳小六幽幽地道,“等那九張幹了,從屍體臉上摳下來,真是好一張猙獰的大儺面具啊。”

羅啟和霍英都覺得有點後背發涼,兩人對視一眼,果然是幹支衛啊……

“別的還有往身上釘熱鐵釘,拿夾杆一個個夾碎手骨腳骨乃至手腕手肘膝蓋,把木棍從口中往下捅……”

另三個胡人可能是漢話不利索沒太聽懂,也可能格外兇戾膽大,沒太大反應,那個想捉謝庸當人質的中原人早在說“面具”時就已經怛然失色,這會子更是雙股戰戰。

周祈微擡手:“行了,別提那些費事的了!就地取材吧。直接把這些藥給他們灌進去就完了,還正好試試藥性。”然後挑挑下巴,“就從剛才妄圖對謝少卿不恭的那個開始。”

那人早在剛才就被嚇破了膽,這會子聽見點名兒直接就趴倒了,“我說,我說,我都說!”

中原人叫齊四,其前主人是往來於長安和沙洲、肅州、玉門一代的藥材販子,故而齊四也知些藥性,並會說胡語。三年前,其主人西行到了大食,被歹人所害。齊四逃得性命,在大食流浪,認識了些胡人,其中就包括這三個——一個吐蕃人,兩個粟特人。

在大食有個頗有名又有勢力的胡僧,賣各種千奇百怪的藥,吃了讓人昏睡的、讓人產生幻覺的、於男女之事上助興的……這些藥物都極貴,齊四與他的三個同伴冒極大的險偷出幾種來,然後便逃離大食,一路東行,於今秋來到長安。

齊四指指桌案上的一個白瓷瓶,“那是可以讓人昏睡的。若只吃一小丸,可以助眠;要是喝了酒,吃上二十丸,人就完了;便是不喝酒,再多吃上十丸八丸的,也會死。”又指著那包藥錠子,“那是助興的,男女都能用。”指著一包藥粉,“那個吃了便極精神,又舒服,練武的本事能加三成,念書的能寫出好文章,但吃多了也會死”……

謝庸和周祈臉色都陰沉得厲害,就這些藥,不知道會弄出多少驚天大案,害死多少人,而那個大食胡僧還在不斷制售,這裏面又有多少藥正在或者已經流入本國……

周祈問:“你朝著我們撒的藥粉子是做什麽的?”

齊四趕忙道:“那個是今日買的一包芋粉,於貴人們無害。這藥來之不易,賣得雖貴,但一賣就沒,我們就想著往有的裏面摻一摻,弄個三六九等,也好多賣幾個錢……”

周祈險些讓他氣笑,這腦子……怎麽長得!

關於賣給哪些人,齊四面露難色,“買這些藥的,大多藏頭露尾、蒙頭遮臉的,有機密人只約定了地方,我們放下藥,他放下銀錢,壓根沒見過面。”

一直沒說話的謝少卿突然問,“升平坊做糧食買賣的李家人,你可認識?方漢生方五郎、李家女婿範敬,乃至李家奴仆……”

齊四道:“倒是聽說過這方五郎,他跟好些粟特人都熟。”

“這昏睡藥一共賣出去幾份,各賣多少?你們秋天才到京裏,這瓶中又還剩了這麽多,想來賣得不很快,你當還記得。”

“一共賣了五份,都是二三十丸,一個是八月間賣的,把藥放在曲江邊兒上歪脖子狐仙樹的樹洞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