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我從你開始,我在你結束(第2/5頁)

她急忙去撿,卻聽蘇煒的叔叔猶在嘆息:“今天能見到你真是太好了,不然我也不知道要怎麽處理這些東西……對了,雖然我不知道這樣說好不好,不過小煒如今葬在XX山的公墓,你如果有空願意去看看他,他應該也會很高興吧……祝小姐,祝小姐?”

他愕然看著海雅撿起戒指,像是後面有鬼追著似的,狂奔出去,連電梯也不等,順著樓梯連滾帶爬,沉重的腳步聲響徹樓層。

“XX山公墓”,她的腦海裏只有這幾個字在不停回響,等回過神來的時候,她人已經在出租車上了。

蘇煒就在那裏,她要找到他。

很快,公墓到了,海雅沿著台階一級級向上走,淒冷的月光照亮整座山,遍地墓碑,冷風幽幽,她卻全然感覺不到一絲恐懼。她在尋找,她在搜索,蘇煒就在這裏,她知道,她可以感覺到。

沒有燈,黑暗裏仿佛有無數看不見的眼睛在觀察她,無數聽不見的低語在呼喚她。只有一雙眼幽深而安靜,只有一個聲音低緩又神秘。

海雅停在一座漆黑大理石的墓碑前,黑白照片裏,年少的蘇煒微笑地看著她,狂跳的心忽然就安靜了下來。

蘇煒,終於見到你了。

伸出手,指尖輕輕劃過照片上少年的輪廓,冰冷刺骨的觸感令她顫抖了一下,像是忽然從夢中驚醒一般。

她是一個名叫祝海雅的女人,在迷惘的青春裏,做了一場名為蘇煒的美夢。

她記得堆滿了雪的街道,萬物靜籟,路燈的桔色光影,蘇煒在燈下,一個人,一輛車,香煙的青霧像一個夢,包圍著他。她記得第一次選擇叛逆的自己,狂跳的心,上升的血壓,車窗外飛逝而過的燈,還有車裏那首歌:你可不可以愛愛我?她記得他床單上柔軟劑的味道,刺猬般的煙缸,他捧著她的臉,叫她“小女王”,月色下他的求婚,等到20歲的誓言。她還記得自己幼稚的豪情,盲目地相信著一定能夠在一起,她做的那些徒勞的努力,他的欺騙,他舉起那枚帶血的鉑金戒指,告訴她:這個是真的。

她以為自己已經忘了,瑣碎而漫長的生活為她打磨出鐵的面具,不再需要那座名為蘇煒的孤島。她選擇最現實的方法生活,將來人到中年,大約也可以像沈阿姨那樣,用愛惜後輩的語氣提點那些處於迷惘中的青春少女,然後某日心頭偶爾劃過的一絲憂傷,還能夠為生活增添一些調料。

現在,夢醒了。

海雅忽然失去全身的力氣,緩緩癱坐在大理石的墓碑前。

那個雨夜,知道他是詐騙犯的那個瞬間,她轉身離開的那個瞬間,她竟然有一絲慶幸,竟然覺得可以解脫了,她毫不猶豫地放棄他,把他一個人丟在那裏。

虛假的矯情在蘇煒黑白的遺像前,被撕得粉碎,從那些碎片的罅隙深淵中,她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醜陋與自私。

蘇煒,我一直想做個好孩子,不是因為我善良,而是因為我貪婪,我想要很多很多的愛,我害怕被拋棄,可是到最後,卻是我拋棄別人。蘇煒,你知道嗎?爸爸去世的時候,我也感到輕松,我是不是大逆不道?我一直努力,想要把家裏的債還掉,可是當我發現我做不到的時候,我又選擇了放棄,就像當時選擇放棄你一樣。蘇煒,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在給自己留後路?在英國留學我故意拒絕譚書林,後來我照顧他也是故意的,我受夠了媽媽的眼淚,所以我又故意去勾引他,我現在變得這麽卑鄙無恥了。

蘇煒,恨我嗎?我已經不是你的海雅了,你看,我把自己糟蹋成了這幅模樣,我已經完全忘記愛一個人是什麽感覺,我已是行屍走肉。

不知過了多久,天慢慢亮了,海雅扶著蘇煒的墓碑緩緩起身,最後一次低頭凝視他的笑容。

終於明白,她失去他了,永遠地失去他。

回到S市已經是淩晨四點多了,海雅把手機開機,不出所料,上面有無數個未接來電,全是譚書林的。她突然失蹤,他大概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

她給他打了個電話,對面幾乎是瞬間就接通了,譚書林的大嗓門像炸開鍋一樣:“你跑哪裏去了?!怎麽一直關機?!”

海雅的聲音很低:“51%的股份,我轉讓給你,不夠還債的話,給我一個賬目,按房貸算利息,我每個月打錢還款。但是要保證我媽媽的收益,不要讓她知道。”

譚書林聽起來要發瘋了:“你在胡扯什麽?!你人在哪裏?!”

“你先答應我。”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譚書林壓抑著怒氣,聲音變得低沉:“我知道你去什麽地方了,我看到你的定位了……你在火車站,你去找蘇煒了!你到今天還想著這個詐騙犯!你……”

“蘇煒已經死了。”她靜靜打斷他的滔滔不絕,“車禍,七年前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