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還有什麽比這個更完美?

空虛的生命又一次被填滿,高亢的愉悅呈幾何倍數增長,

海雅完全無法抑制地發出驚呼聲。不要離開她!

這絢爛的、活著的感覺,仿佛她不曾心如死灰,仿佛她不曾失去愛的能力。

海雅父親突然離世帶來的震蕩,在歷時一個多月後,終於漸漸趨於平緩。奶奶和媽媽不再每日以淚洗面,家中低沉的氣氛也開始緩和。無論如何,人死不能復生,失去至親的傷心人,終究要習慣以後的生活。

這天出了太陽,海雅和媽媽推著輪椅上的奶奶,在小區裏散步曬太陽。爸爸去世後,奶奶太過傷心,中風也更嚴重了,以前還能說話,最近連話也不能好好說,只能用渾濁的雙眼茫然地看著外面的一切。

走了一段路,蓋在奶奶膝蓋上的毯子滑了下來,海雅立即彎腰去撿。媽媽看著她明顯消瘦的腰身,忍不住說:“雅雅,我知道你在操心公司的事,書林上次的提議你覺得怎麽樣?要不要考慮一下?怎麽說你也是個女孩子,公司的事還是交給男人……”

似乎明白家裏的主心骨從海雅的父親變成了海雅,媽媽對她的態度也有了微妙的改變,強硬的命令再也沒出現過,隨之而來的,是她越發蒼老的外貌。海雅有時候甚至對她明顯的衰老感到驚恐,她只有柔聲安撫她:“媽媽你別操心這些事,養好精神就行了。”

媽媽還是不放心:“書林兩天沒來看我們了,你要不要打個電話問問?上次你沈阿姨說他身邊經常有美女圍著……雅雅,你得把他抓牢一點啊!不管怎麽說,先把婚結了才能放心。”

海雅未置可否,將毯子重新蓋好在奶奶腿上,繼續推著輪椅慢慢朝前走。媽媽跟著走了幾步,突然又開始小聲哭泣,海雅覺著她那低低的啜泣快要將自己腦中一根線扯斷了,她沒有回頭,低聲說:“我知道了,你別哭好嗎?”

“我的命怎麽這麽苦……”媽媽不理她的安慰,絮絮叨叨,“養個女兒不聽話,年紀輕輕跟外面的野男人鬼混,現在丈夫突然死了,她還是不聽話……這個家怎麽辦?以後沒錢了要我去要飯嗎?”

她哭哭啼啼說了很久,海雅扶著輪椅站在路邊等了很久,她什麽都沒有回答,只靜靜地等著,直等到媽媽的情緒漸漸穩定,她才開口:“什麽都會和以前一樣,媽媽你放心,不要想太多。”

媽媽帶著惶恐望著她,海雅的反應和她預想的不一樣,是的,什麽都不一樣,她完全變了,再也不是記憶裏七年前的孩子。自己的嚴厲換不來她的柔順,自己的淚水也換不來她的服從。像是受到驚嚇般,她又一次沉默了。

“我會和書林好好談的。”海雅推著輪椅繼續走,“現在你不要再想這些,放松心情,看看風景。你好了,我才能放心。”

媽媽到底還是有些不甘心,她始終有一塊心病,先前海雅跟譚書林一起留學,相處融洽,她便從來不提,可如今兩個人都大了,相處還是不冷不熱的,她的心病便又開始冒頭。

“雅雅,那個男的……叫蘇什麽的,你不會還想著他吧?所以才不肯跟書林在一起?”

海雅的腳步頓了一頓,她回過頭,臉上終於有了一些表情,皺著眉,忍耐般望著媽媽:“為什麽突然提這個?”

媽媽支吾了一會兒:“你跟那個男人……有沒有上過床……書林該不會是因為這個……”

“媽媽。”海雅生硬地打斷了她的話,“我不想聽你再提起這些,我和譚書林的事我會處理好的。”

媽媽張開嘴,還想再說,忽然迎面走來的一個人讓她雙眼重新綻放出光彩。

“書林!”她近乎激動地叫了出來,對面匆匆而來的人正是譚書林,他含笑問好,體貼地從海雅手裏接過輪椅,陪她們一起散步。

久違的笑容再一次出現在媽媽臉上,她挽著譚書林絮絮叨叨只是聊家常,對他越看越喜歡。這孩子長得好,脾氣也是越大越好,聽說公司更弄得有聲有色,這麽好的男人,海雅怎麽就看不上?那個姓蘇的到底給她下了什麽詛咒?

回家的時候,媽媽硬生生把海雅朝外推,非要她把譚書林送回去:“時間還早,你們兩個可以在外面吃晚飯聊聊天,怎麽說也是幾年沒見了,你爸爸又突然出事,這次回來你們都沒好好在一起過吧?快去快去!家裏有保姆做飯,你不用管。”

大門被使勁關上,海雅近乎苦笑地低頭看看自己兩手空空素面朝天的模樣,再擡頭看看譚書林,他也望著她,目光中有一種小心謹慎的溫柔。

心裏不知道為什麽仿佛突然被一個軟刺輕輕紮了一下,有點疼。如果這樣的譚書林早來幾年,一切都會與現在不一樣。

海雅走近他,仰起頭,面上露出近日來第一個笑容:“我沒帶錢包,恩準你請我吃飯,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