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木槿花西月錦繡 第八十章 飲恨宮魂斷

元昌三年的新年,舉國平安度過,上元節又至,上下歡慶又一年平安盛世的到來,這日案例朝假,晚上是宮廷宴飲,可內務府卻一直沒有送來晉王要穿的宮宴吉服。

卯時,我早早地醒來,催非白起來更衣,非白卻睡意蒙朧地不讓我爬起來,拉著我在被子裏溫存半天。

“太陽都曬屁股了,還不快起來,也許內務府的衣裳就送來了。”

非白卻啃著我的脖子,手也不規矩起來,“莫急,誤了吉時,反正是內務府那幫奴才的事,內務府又歸你妹子管,想是最近你妹子頭疼宣夫人,也不著緊父皇的過節了。”

“這倒是啊,我連著好幾次進宮見錦繡和皇後,都聽她們說皇上在陪宣夫人,看樣子,聖上是真的很寵幸……宣……夫人。”

我喘著氣,笑推開他,掙著起來,無奈道:“我的三爺,白日止淫樂也。”

奈何他現在的力氣恁地大,又把我壓在他身下,喘著氣笑道:“我只想快些要個孩兒,哪裏淫樂了?”

我心裏有一絲難受,悶在那裏。非白見我沉默了,便嘆了口氣,平躺了下來,拉著我的手溫言道:“你別胡思亂想,林大夫都沒有說我們這輩子不能有子嗣。”

我勉強點了點頭,趴在他的胸前,任青絲披披淋淋地灑在他身上,悶悶道:“自你勝仗歸來,我們在一起大半年了,為何沒有動靜呢?我天天吃那些調養身子的補品吃得都快膩了。”

“我也是。”非白也悶了一悶,“我看見人參就想吐。”

我聽了忍不住哈哈一笑,“我是看見燕窩就想吐。”

非白繼續道:“我現在想想就想吐。”

我跟著道:“我要吐了。”

我們兩個望著芙蓉帳頂四角的鎦金熏珠,一起笑了起來。

這時,帳外的姽婳脆生生地回道:“稟晉王、王妃,遵林大夫所屬,請主子們進補人參燕窩湯的時間到了。”

我們愣了一愣,相視一眼,同時爆發出大笑來。

帳外的姽婳不明所以地隔著珠簾看著我們。

已近辰時了,內務府才著太監姍姍來遲地送到,那個小太監看著面生,跪在地上托著紅漆盤裏的華袍,氣喘道:“稟晉王、王妃,原來做好一件,但司衣局的一個奴婢貪睡給滴上燭油了,娘娘已經處罰了那個懶奴婢,讓司衣局重新又做了一件,這件吉服可是方才繡好的。”

我給那個小太監打了賞,那小太監一溜煙地跑了。那是一件藕荷色的親王五龍團福字緞袍,五條杏黃金龍,穿雲破霧,繡功卓然。

薇薇跪在地上,給非白理著袍子,小玉和姽婳幫我梳一個高雅的百荷髻,非白正好著裝完畢,扭過身子從鏡子看到我,不由出聲贊道:“這發飾可真漂亮。”

我虛瞟了他一眼,他嘻嘻一笑,“可是人更漂亮呢。”

明知他是調侃我,卻心中一喜,口中輕怨道:“只是太煩瑣了些,我坐得脖子可酸了。”

薇薇取了紫金王冠,為非白正了冠,拿了燭火照,忽地愣在那裏,慢慢地眼睛裏湧出一股恐懼的神色來,“殿下,這袍子好像不對。”

“這是隱花裙,奴婢以前在前朝鴆太子①還是宣王的時候侍駕,因為鴆太子喜歡奴婢的‘蟲花舞’,便賞給奴婢一件白蝶穿花隱裙,正面光下照著,只見蝶舞不見花兒,因為花經和地經的色澤相近,須得拿燭火從側面照著,才能看到裏面隱藏的花樣兒,”薇薇蒼白著一張小臉,把緞袍放到背光處,又點了一根燭火,從側面照著,比給我們看,“請殿下娘娘看這裏,這不是四爪親王服,可真真的只有聖上才能穿的五爪雲龍紋。因是藕白色緞子,不容易發現,晚上喜宴,燭火是擺在主子身後的,一定會讓人看到那只隱著的爪子。前番殿下王師凱旋,軍功至偉,今番又治理黃河有功,外頭都曉殿下功名正盛,這下可是會被人說殿下逾制,讓皇上以為殿下驕狂。”

我平生第一次看到隱花裙,以前只知白居易《繚綾》詩雲:

異彩奇紋相隱映,轉側看花花不定。

不過,如今我也無心欣賞華裙了,只駭得面色蒼白。這時距開宴時間只有兩個時辰了。這是內務府賞下的新袍子,也是皇貴妃的賞賜,不著裝出席是冒犯,也是犯規矩的。可是如今是不可能再變出一件一模一樣的了。

大家都有點慌了神。這時候,我們的薇薇女俠站出來,鼓起勇氣說:“殿下,所幸這袍子上只有五條龍,總共二十個龍爪子,且不是很大,奴婢刺繡尚可,奴婢知道小玉也不錯,不如二人在隱匿的龍爪上繡朵小雲紋,一個時辰可以補完。”

非白沉吟片刻,點頭同意了。

這件事我同非白都不想張揚,於是我同姽婳、小玉、薇薇一起找著了同色的經線,然後商定大小尺寸,一人拿半幅袍子補了上去。我同姽婳撐著火燭為她們照著,等在外面多時的青媚和齊放見我們沒有出來,便進來請示。我便向他們解釋了一遍,青媚皺了皺眉,冷聲道:“皇貴妃這一著棋真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