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斷袖到底

田七從寶和店走出來,因為心事重重而低著頭,差一點撞到紀衡身上。

還好及時站定了。擡頭一看是皇上,她連忙後退兩步彎腰,“皇上萬歲。”

紀衡沒有反應。他不知道自己該作何反應。他滿以為田七已經成為過往,他把他趕走了,再也不見他,這事兒就算揭過去了。從此以後,田七也不過是在他過去人生中出現的一個略微荒唐的小插曲,這小插曲會被他掃在記憶的角落裏,與那些他不願回首的過往一起掩埋,再不提及,再不想起。

卻沒想到,今日突然一見,竟讓他的全盤計劃登時粉碎,化為齏粉。

紀衡雖表面鎮定,然而他腦中情緒卻如暴漲的潮水,連綿不絕,洶湧澎湃,瘋狂拍打著理智鑄就的堤壩。

原來那些遺忘,並不是遺忘,而是思念的累積。

累積到一定程度,就會一觸即發。

紀衡沒說話。他能說什麽?他什麽都不能說,也什麽都不該說。他真怕自己一張口,說出什麽後悔莫及的話。

他現在最該做的是轉身就走,離開這個莫名其妙的地方,遠離這個莫名其妙的人。

然而他沒有這樣做,反而走近一步,定定看著田七。

田七見皇上不搭理她,只道皇上是厭煩她,因此站起身說道,“奴才告退。”說著轉身欲走開。

紀衡卻不由自主地伸手捉住他的後領,把他拉回來,向上提了提。

田七只覺自己的腳幾乎離了地,她現在像小雞仔一樣被人提著。

得,又惹皇上不高興了。田七一開始以為皇上這樣對她是因為孫從瑞告了狀,但又一想,那老家夥第一要做的是給兒子好好看病,不可能那麽快就捅到皇上這兒來。於是田七鎮定幾分,諂笑道,“皇上,幾日不見,您越發的英俊倜儻啦!奴才這幾天一直想您,就是不敢去看您。”

紀衡知道田七說這種話像喝白開水一樣容易,可他偏偏就是受用。他提著田七晃了晃,終於開口,“想朕想得見了朕就走?”

“不是……皇上您不是說過不讓奴才再出現在您面前麽,奴才是怕礙了聖上的眼,是以想快些退去。”

紀衡看著田七笑得沒心沒肺的一張臉,突然就覺得有些惱怒。這算什麽,憑什麽,他苦苦壓抑自己,他卻淡若風輕,渾不在意。口口聲聲說著思念,卻是混不吝逮著什麽都敢說的一個油條。

能夠輕易說出口的思念,並不是什麽有分量的思念。紀衡知道自己偏要相信,也不過是自欺欺人。田七總說喜歡他,也許是真的喜歡他,但到底喜歡到什麽程度,那就不得而知了。總之紀衡知道,他把田七趕走時,田七沒有絲毫失望悲傷,反而很高興,還想幹脆出宮。

這樣一個人,能有多喜歡他呢?

他突然就覺得挺沒意思。好像本該兩個人一起唱的苦情戲,到頭來只他一個人在賣力,另一個已經忘了詞兒,在台上呼呼睡大覺。

是吧,挺沒勁的。紀衡終於又給自己找了一個遠離田七的理由。他放開田七,面無表情說道,“以後不許再出現在朕的面前,否則,”頓了頓,咬牙來了個狠的,“殺無赦。”

田七好心提醒他,“皇上,您說過不殺我的。”

“趕緊滾!”

田七只好灰溜溜地走了,一邊走一邊腹誹,還說什麽君無戲言,這皇帝太不厚道,還不如她這當太監的有誠信。

***

田七雖被下了禁令不許見皇帝,但她身在寶和店,卻心在乾清宮。她一直密切關注著紀衡的動向,不為別的,就為鬧清楚孫從瑞有沒有來告狀。她心想,實在不行幹脆直接跑路算了,天大地大,想找一個人未必容易。

等了一天多,沒等來孫從瑞,卻等來了先發制人的小王爺。

紀征這回為了田七也豁出去了,幹脆親自去找紀衡告狀。他是皇上的親弟弟,告狀都不用寫奏章,直接去哥哥面前一頓傾訴:自己好好地在酒樓與朋友吃飯,卻不想孫蕃突然闖進來口出狂言,還要打人。他們為了防備,也只得反擊了幾下。混亂之中他不小心把孫蕃給打了雲雲。

紀衡一聽說裏面有田七的攙和,立刻把耳朵豎了起來。

紀征是何等心思通透之人,他早看出來,皇兄不喜歡他和田七攪在一起,甭管原因是什麽。因此紀征解釋道,“田七只不過正好遇上我們,在一處吃了幾杯酒,也被孫蕃他們追打了幾下,說來竟是我們連累了他。”

紀衡心沉了一沉。不過他要真相信紀征的一面之詞,那他就不是紀衡了。但他有一個疑問,紀征在外面和人打架便打架,看樣子又沒吃虧,何以要告到禦前來?他這弟弟可不是那沒骨氣的人啊……

很快就有人為他答疑解惑了。

孫從瑞老淚縱橫,說自己兒子被宮中內侍給害了,請皇上看在他這張老臉的份兒上,還兒子一個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