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行藏在我(第2/2頁)

他仔細控制住自己的眼神,過去給布夫人作揖,“姐姐來了?”

布夫人唔了聲,聲音裏有戒備,“巧得很,暖兒說要來瞧外祖母,恰好你也回來了。”她有點僵澀地轉過身,對布暖道,“這是小舅舅,來見禮罷!”

她沒敢擡眼,形容裏有少女風韻的窘態。怯怯地捋裙欠身納了個福,“暖兒給舅舅請安。”

再聽見她叫舅舅,他五味雜陳,恨不得把她摟進懷裏。但不行,目下條件不允許,他只有強作從容,謹慎地點點頭,“你才大安,仔細些身子。這樣大的風出來做什麽?”說著去接她手裏的籃子,語氣動作熟極而流,連自己都要佩服自己的鎮定。

布夫人有點意外,他無波無瀾地表現出乎她的預料。她原還做好了應對的準備,誰知竟是多慮。她不解地看他,他一雙眼睛是安靜的。目光如流淌的水,劃過布暖的臉,沒有一點留戀和不舍。無需她多言,那麽想來老夫人已經同他說起過了。看他涼薄的眉眼,大概早已經想通了。這段腥風血雨的日子過去了,他打算做回原來的沈容與。

布暖卻對他很好奇,悄悄挨到阿娘身邊道:“這舅舅我好像見過。”

布夫人心頭狠狠一抽,又不敢表露出來,輕描淡寫著:“你記性好,五歲的時候舅舅來東都看過你,到現在還沒忘記。”

她眨了眨眼,“他到底是容冶舅舅還是容與舅舅?看著像個文官嘛!”

那麽這算好事還是壞事呢?布夫人有點吃不準,說有印象,卻連他行幾都記不起來。到底孽緣也是緣,曾經那麽愛過,傷口好了,傷疤還在。她嘆了口氣,“這是小舅舅,大舅舅要下個月才回來。”

容與聽了回頭一笑,“大舅舅在冀州,上次我過去,還叫我帶話問你的好。”

他笑起來有種淡泊寧靜的味道,分明這樣美好,她卻有些無措。她不知道自己過去一年丟失了些什麽,橫豎能回憶起來的歲月裏沒有太多和男人打交道的經驗。因此只要他看她一眼,她就覺得忐忑。當然更多是對長者的敬畏,小輩對長輩保持惕惕然總歸是沒錯的。

她羞澀地紅了臉,“謝謝大舅舅記掛,回頭我寫封信給舅舅和舅母請安去。”

他嗯了聲,“要送信便交給我,我派中軍,比外頭官衙的信使還快些。”

她愈加局促了,往她母親身後縮了縮,“謝謝小舅舅。”

完全回到了剛來長安時的狀態,他也不免挫敗。一切從頭開始,不知道要耗上多久。她還是怕他的,以前在沈府她只能依賴他。如今她在父母手底下,有擎天的保護傘,哪裏還會需要倚靠他呢!不在一個屋檐下,要見面很難。他姐姐和姐夫對他又有戒備,他沒法子接近她,勝算便大打折扣。想必藍笙那頭也不甘示弱,如此看來大家機會均等,全看各人手段。

思量著,已然進了渥丹園。藺夫人在人際交往上很站得住腳,他們才進院門她就迎了出來。見他們走在一起也不見怪,笑道:“今兒咱們家齊全,甥舅兩個遇上了!”又招招手,“暖兒來,我們正叫人穿珠花。上年你舅舅得的湖州孝敬裏有一盒上等珍珠,放在庫裏久了,險些都忘了。昨兒你知閑姨姨著人打掃時翻出來的,正好你們倆一人做一朵。”

布暖過去請了安,臉上紅撲撲的,笑靨淺生,“先緊著姨姨,我對首飾淡得很,要不要都無所謂。”

知閑從堂間裏出來,對布夫人肅了肅,叫了聲姐姐。布夫人噯地應了,每次見她總是難免內疚。她如今的身份很尷尬,容與死都不肯娶她,驚蟄前一天和葉家退了婚。然而她實在是愛容與的,高陵來人接她,她沒有跟著回去。可是在沈家也沒了少夫人的地位,只陪著藺氏念佛,料理料理家裏的瑣碎事體,弄得像個女管家一樣。眼下這樣固然是她自己選的,布夫人還是覺得頗慚愧。不過時候長了也生出點無趣來,明知大家難堪偏要戳在眼睛裏,硌應眾人不說,還白白耽誤了自己的青春年華,也不曉得是什麽用意。

布暖不明就裏親親熱熱上前屈膝請安,有容與在,知閑當然是謙和的。她攙了布暖的手肘道:“成色還沒分呢,你進去挑挑,看是喜歡白的還是金色的。”

一行人進了門,布夫人和藺氏及容與坐下來說下月壽誕的事,布暖便隨知閑進了隔壁的耳房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