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知否

很意外的,居然在北衙外的橫街上遇見了知閑。

她打著傘站在日光裏,如意半臂下配了條金泥裙,身上照舊的插金帶寶,很有些高官夫人的架勢。

太陽透過寧綢傘面灑下來,她籠罩在一團玫紅的淡影裏。看著布暖從門牙裏出來,臉上擺著高姿態,嘴唇抿得緊緊的,刻薄而厭棄的神情。

布暖遲疑了下,總覺得她是來者不善。心裏懸著,不知怎麽應對才好。從情感上來說,她不認為自己有什麽虧欠她。但人活著,不單有了愛情就足夠的。她和容與早有婚約,即便拋開他們甥舅的尷尬關系,從一個即將大婚的女人手裏搶奪男人,也是極不道德的。

她扮出笑容上前納福,“知閑姐姐來了?可巧遇上,我還說要告了假回府的呢!外祖母還好麽?”

她一哂道:“勞你記掛著,母親一切都好。”

布暖怔了怔,婚期近了,已經改口叫母親了麽?倒是越來越像一家子了!

“你是該抽空回去看看。”知閑道,“家裏添置了好些東西,園子也改了格局。煙波樓有間抱廈擋了道,老夫人做主叫拆了。”她做出一臉歉意來,“我原說你的園子不叫動,老夫人不答應,說大婚要緊。姑娘將來橫豎要嫁出去的,暖兒是明理的人,等日後說也不礙。我那日出去了一趟,回來時圍墻都拆了……沒法子了,只好在這裏和你賠個不是,請你不要怪罪。”

布暖卻笑不出來了,她這樣分明是在示威麽!又說擋道兒,又說改格局的。她在預示著她要和那抱廈殊途同歸麽?妨礙著她,就要鏟除掉?

她勉強提了提嘴角,“我本來就是借居,煙波樓也不是我的產業,拆不拆是府裏當家的做主,哪裏有我置喙的余地。姐姐這麽說,折煞我了。”

知閑的一道眉毛揚了揚,訕訕笑道:“娘子這會子還叫我姐姐不成話了,叫外人聽了弄不明白尊卑。”

布暖哦了一聲:“叫慣了,竟改不過來了!如今該叫舅母了!”

知閑老神在在地受了,又道:“聽說你和藍笙定親了?這樣頗好,藍家門第不算低了,我勸你一句,既有了人家,安生過日子才是。人的命都是有定數的,該你的,不必爭,自然到你手裏。不是你的,搶來了也無福受用。暖兒,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布暖對知閑刮目相看起來,她平素在人前總是一副大氣謙和的模樣,原來拿話掌別人的嘴也是把好手。

到了這地步,料想她和容與的事她都察覺了。她雖有些難堪,卻也不願意讓人捏著短兒來撻責她。因抿嘴一笑道:“舅母這話叫暖兒費解,許了人家安分守己是應當,可我和藍笙不過是小定,我爺娘連根雁毛也不曾看見,似乎還不算放定。”

知閑臉上顏色變了變,冷笑道:“小定不算定麽?我行我素不是個好事,到最後不是傷了自己就是傷了別人,何苦來!”

布暖奇道:“舅母這話暖兒更聽不懂了,若是我哪裏得罪了舅母,舅母只管訓斥我。這麽磚頭瓦塊來一車,我一個孩子家,生受不起。”

知閑心裏唾棄,都知道搶男人了,還拿孩子自詡,豈不是活打了嘴?她枯著眉看她,她倚著銅鼎站著,好一張眉目如畫的面孔!她恨不得抓爛那張臉,長成這樣不去勾引李唐子弟真是浪費!一窩裏亂攪和,舅舅不像舅舅,外甥不像外甥,喪了人倫的東西!

“天還沒轉涼,怎麽裹著脖子?”她嘖的一聲,料著是有貓膩,不由分說,上去就摘帕子。

布暖一慌,沒想到她會動手,要捂卻已來不及了。知閑瞪著那兩處瘀紫,人劇烈地震了下,瞠目結舌,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

於她來說簡直是天塌地陷的災難!他們到了什麽地步?莫非苟且了麽?她突然覺得自己徹底敗北了,她和容與自定親起就在一個府裏住,兩年的時間,他連抱都沒有抱過她一下。如今竟和布暖有了私情,還弄出這麽出戲來羞辱她,她一索子吊死的心都有!但氣過了,恨過了,很快又鎮定下來。

男人連妓院都去得,就拿她當玩物,自己該有足夠的容忍度才對。橫豎和容與的親是成定了,嫡妻的地位不會動搖。布暖自己不尊重怪不得別人,尋常門第的女孩兒可以上門上戶要名分,她卻不能。給她機會,諒她也沒臉開口。

“怎麽弄得這樣?好好的女孩兒,可惜了兒的!”知閑掩嘴道,滿眼的不屑,“這種事給你母親知道,還不知是個什麽說法呢!”

布暖噎得說不出話來,只覺滿心羞愧,也沒有余地辯駁。知閑存了心壞她名聲打壓她,她是沒有根底的,枉擔了虛名。

知閑帶著勝利者的微笑,“男人多半這樣,沒有得到時天天念著。一旦得到了,就手便拋開了。姑娘家要仔細珍重自己,不為別的,多為爺娘想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