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沾惹

布暖推門進去,他坐在榻沿上,唯恐穿著褻衣失體統,在外面套了件攢花襕袍。沒系上絲絳,半耷拉著,有些落拓不羈的味道。

她想起昨天那個火辣辣的吻,由不得臉上發燙。看見書案上散亂的字畫,匆忙轉過身去替他整理。

容與也有些不好意思,這麽幹晾著愈發尷尬,便咳嗽一聲道:“是有差使麽?怎麽來得這麽早?”

她嗯了聲,“賀蘭讓我送兵書來。”說著頓住了動作。

他寫了一手好字,介乎楷草的行書,字與字之間有細若遊絲的牽連,濃淡相融,顧盼呼應。但叫她驚訝的不是他的筆毫,是宣紙上流動的行草,和石畔倚榻而臥的佳人。字和畫迤邐地結合,直拍打進她心裏去。

瑞雪照煦,和風布暖……她的手指滑過那八個字,輕輕笑起來。不愛她麽?他只是顧忌太多,不知道怎麽表達。這個悶葫蘆,想是要她主動,他才會被動的回應她。

他到這時候方想起來先前的字畫沒有收,一下子慌了手腳。起身走了兩步,疾道:“你別看!”

她擡起頭,朝他抿嘴淺笑,“我已經看到了。”

他的臉上浮起奇怪的表情,局促道:“練筆隨意寫的,你別往心裏去。”

她一手壓在宣紙上,眼睛裏是狡黠的神氣。瞥了瞥他道:“如此你應當寫‘大知閑閑,小知間間’才是,怎麽寫我的名字?”

他答不上來,憋得臉發紅,那模樣哪裏像位上將軍,倒像個理屈詞窮的傻子。她覺得自己挺不厚道,把他呲達得這樣。

“我剛來就聽說你犯頭疼,現在怎麽樣了?”她轉過身去把字畫卷起來,插進邊上的山水瓷瓶裏。走近了打量他,臉色尚好,頭發拿金印帶低束著,少了不可攀摘的傲然,就是個晨起的尋常人。

他說:“好些了。”暗裏也奇怪,她當真成了醫他的良方。自打聽見她和高念賢說話起,他的頭疼竟不藥而愈了。

她不放心,扶他坐下來,探手摸摸他的額頭,“可傳郎中看了?忍著不成,回頭耽誤了更麻煩。”

他失笑,一個十五歲的丫頭,竟在他面前賣起老來!心裏有淡淡的歡喜,一面又不免傷懷。這樣看似平常的事,在他們之間卻極難得。不知能維持多久,也許馬上要被爭執和猜忌沖垮。

“先頭請過了太醫,沒什麽大礙。說是勞累過度,歇一陣子就好的。”他指指榻前的杌子,“坐吧,從蘭台過來好些路呢!”

她微低著頭,窗口的風吹進來,織錦襕袍裹住了曼妙的腰肢,從側面看過去不盈一握。他忙別過臉,又有些臉紅心跳,“賀蘭放你來的麽?替我謝謝他。”

布暖意外地擡起頭,促狹道:“謝他什麽?你不是樣樣要師出有名的麽,告訴我謝他什麽,我好帶話給他。”

他愣住了,謝他什麽?謝他讓布暖來看他,謝他創造了時機讓他們相處。這丫頭無法無天,敢來堵他的嘴了!他拔高了嗓子,“布暖,你好大膽子!”

她吃吃地笑,“我怎麽了?我什麽都沒說!自己想得復雜,倒來怪我!”

他別扭起來,自己如今還不如她,叫她拾了牙慧拿他打趣。換作旁人他老早就拍案而起了,正因著是她,他張口結舌的樣子也不覺得有多丟人。不過臉上還是要裝一裝的,因此板著面孔,一副不快的表情。

他溫吞的樣子更縱容了她,她才發現他有這樣可愛的一面。二十七歲的將軍,憋屈著就是這等反應麽?她學賀蘭浪蕩地晃晃腿,伸出一指來勾他下巴,“哭喪著臉做什麽?娘子,給郎君笑一個!”

他的眉毛直挑起來,抓住了那根纖細的手指一扽,把她扽進了自己懷裏。揚手在她的尊臀上拍了兩下,“別以為大了就不好打你,趁著我還打得動,斷不能叫你爬到頭頂上來!”

她哀哀叫著,反手抱住他,飛快在他唇上啄了兩下,“你打,打我一記我就親你一記。你只管打吧,橫豎我不吃虧。”

“膽兒肥!女孩子家不知道害臊!”他假作斥責,臉上滿不是這麽回事。幸福裝不下了,就從笑容裏溢出來。他去扳她小巧的下頜,她眼裏波光瀲灩,他把唇印上去,吻她的眼睛。一點一點挪下來,貼在豐滿的唇瓣上。

這是甜膩蝕骨的香艷!她氣喘籲籲地揚起手臂圈他頸子,把他的舌頭勾出來,半吞半含著,用力吸了吸,“還裝麽?快說愛我……快說……”

他的腦子全亂了,能感覺到的只有她火辣的吻。順勢把她壓在榻上,他簡直要瘋了!她凹凸有致的曲線、咻咻的鼻息,把他推進深淵裏去。他聽見自己沙啞的嗓音:“暖,我愛你……一直愛著你……從你五歲起就愛你……”

她喜極而泣,眼淚從兩頰滔滔流下來。終於等到他這句話,等得心力交瘁,心境都蒼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