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晴晝(第2/3頁)

他又談起楊思儉之女如何嬌柔做作,大約是他刻意安排了兩次“偶遇”,把人家姑娘迷得魂不守舍。然後他開始唾棄:“這等人,朝三暮四,如何配為人妻!”

布暖驀然想起來,那楊氏正是指婚許給太子李弘的人。賀蘭去引誘她,簡直是在自尋死路!

她栗栗然去勸解他,“我知道你不願意殿下娶親,可這麽明目張膽,不是在和自己過不去麽!還有那楊娘子,你這麽做對她不公平。”

他冷冷笑道:“這世道還有公平可言麽?她也不是沒有選擇,她可以安分守己,讓別人毫無可乘之機。可是她沒有,這能怪我麽?”

男人尋花問柳無可厚非,女人隨便動心就是罪過。布暖怏怏道:“你這麽的一通,我自己琢磨琢磨,像在說我似的。”

賀蘭笑道:“那不一樣,你和沈容與相愛在先,況且你舅舅又不是我這樣奔著引誘人去的,你們情況不同。起碼你在我眼裏是正經女人,每天對著我這張花容月貌,從來沒有動過半點歪心思,可見你比咱們太子妃強得多。”

他的謬論讓她哭笑不得,“我只勸你適可而止,這麽下去不是辦法。天後那頭不好交代不說,只怕殿下也不歡喜。”

筆架上掛了一串朱紅的穗子,在晨風裏搖曳款擺。他百無聊賴地屈指去彈,細碎的索子高高飄揚起來,邊彈邊道:“我才管不了那麽多,他歡不歡喜是他的事,我自己高興了就好。他要順順當當娶妻?癡心妄想!”

他和太子的事從沒和她提起過,許是最珍貴的經歷,藏在思想最深處,半點也不願意和別人分享。但從時不時愛恨交加的神情來看,他們所受的折磨應該不比她和容與少。

賀蘭也是個苦人,雖然縱性妄為,人生際遇也讓人唏噓。所以他再荒唐,似乎都可以被原諒。這趟太子大婚他要作梗到底了,唯恐臨了把自己推到刀尖上去。

他看她頹唐的模樣還有心思取笑,“怎麽?叫沈容與吸走了魂?我這會子要上弘文館查档,原本有些兵書,說好了今日送到北衙去的,如今看來是不得空了。或者司簿替我跑一趟吧!路程遠,晚些回來也不礙的。”

他臉上笑吟吟的,她也吃不準他是不是又拿她打趣,假作不搭理他,照舊抄她的目錄。

他笑了笑,起身到檐下去,扒著勾片欄杆向底下喊話,“來兩個人擡擔子。”

布暖錯愕道:“真要往北衙去?”她又著了慌,尷尬地掖掖脖子,“你瞧我這樣,怎麽橫穿禁苑?”

賀蘭摸了摸下巴,“這東西叫人查出來是不妙,別走天街,從掖庭宮穿過去,那裏沒有監察內侍。”

她應了,有些扭捏地朝他納福道謝。他大度地擺手,“值什麽!我自己諸事不順,給你行方便,看見你稱意我也足了。”

漢代的一些典籍還沒有手抄本,拿篾筐裝了整一筐,兩個雜役一前一後擡著走。賀蘭交付了通行令牌給她,她揣在腰封上便出了蘭台。

外面地勢開闊,有風吹來,少了暑意,安穩平和的早晨。

面前是連綿的宮闕,在初升的日光裏錯落鋪陳開,有巍巍不容小視的雄壯,又兼具綺麗悱惻的婉轉。她沿著甬道前行,灰色的高墻望不到頭。間或有鴿子站在墻頭上,突然撲騰起翅膀直沖雲霄,變成白色或灰色的點,漸漸融進了湛藍的天際。

掖庭宮東側是禁苑,一墻之隔,又是另一片不一樣的天地。只是那裏盤查甚嚴,天子的內廷未經宣見不得入內,因此更蒙上了神秘色彩。外面的人進不去,裏面的人出不來。她有些好奇,仔細聽墻內的響動,什麽都沒聽見。倏地想起屈死的魏國夫人,又忍不住打個寒噤。果然富貴險中求,邁過去就一步登天,邁不過去落個屍骨無存。

這麽個是非叢,仿佛靠近了就要沾上晦氣。她斂了神一路低頭疾行,過了眾藝台就是容與的禁軍衙門。一堵厚厚的城墻把西苑和禁苑分割開,再過一截黑赳赳的門洞子,甫邁進北衙就嗅到了刀兵的煞氣。

這兒和皇城裏文人會集的地方不同,文武隔著兩重天。沒有絳紅的官服和烏紗帽,有的只是銀甲和武弁。一溜人往那兒一站,撼人心魄的肅穆豪邁。

門哨上的禁軍伸手攔住他們,“報上來處。”

布暖哦了一聲,掏出腰牌給他看,“我是蘭台司簿,奉我家監史之命,來給大都督送兵書。”因著容與身兼二職,平常外頭人尊他上將軍。到了北衙得入鄉隨俗地叫他大都督,以表對北衙諸軍的敬重。

那禁軍上下打量她,半晌道:“末將想起來了,娘子是大都督家孫娘子!”忙殷勤引道,“娘子請隨末將來。原本這個時辰大都督是不會客的,要和麾下郎將們議軍務。可巧今兒起來頭疼,議事一項便廢了……娘子仔細台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