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夜訪

他媚語攝魂,布暖只覺額角一跳,忙別過臉去扶她的烏紗帽,粗聲道:“多謝監史提點,冬暖必然謹記在心。”

她雖態度不太好,但那眉眼在燈下愈發安和,簡直精致得匪夷所思。怪道把藍笙那廝弄得五迷六道,美人如玉,只要見上一面就難忘掉了吧!

賀蘭撫他光致的下巴,他這人沒別的癖好,就是對美的東西沒有抵抗力。不單欣賞,還喜歡收藏。如今浮華世道,太多繡花枕頭。語言無味,表情呆滯,那種存在簡直是浪費口糧!難為布如蔭沒把女兒教成木頭,她也算是有思想,鋒芒畢露的。順帶還寫了一手好字,擺在女人堆裏足夠出挑,令他興趣盎然。

尤其愛看她委屈的樣子,怎麽辦?是不是注定了他要捉弄她到底了?從沒覺得人生這樣有嚼頭,他旋身在屋裏轉了一大圈。環境不太好,才呆了一會兒背上就浸濕了。再打量她,鼻尖上沁著細密的汗,花鈿襕袍的領口系得緊緊的,想來日子滿不好受。

嬌滴滴、滴滴嬌的娘子哪裏受過這罪!他昂著頭四下覷覷,“屋裏怎麽恁地暗?叫人再多掌幾盞燈來。”

她險些噎著,他憋了壞地折騰她,本來就夠熱了,他還要坑害她,想熱死她麽?

她把臉拉得長長的,“我不覺得暗,多一處燭火就多一份隱患。這裏有萬卷藏書,監史若是瞧著不合眼,何不索性將它們付之一炬,倒還省心些!”

他覥臉笑,湊近了看她,“沒想到,你還挺有說辭……你熱麽?”他直起身子搖頭,遺憾萬分地說:“果然再美的姑娘也要雕琢的,放到這處境裏來,三兩下就埋汰得不成樣子了。”

布暖臉上簇紅,下意識拿袖子掖嘴,懷疑自己是不是和其他人一樣塗了滿臉墨汁。他歡實地笑起來,露出編貝似的一口白牙,她才恍然大悟自己又被他戲弄了。

她蹙了蹙眉,“你多大的人了?還這麽無聊麽?”

他聳了聳肩,“一板一眼的怎麽過日子?還好我諸事看得淡,否則這會子就該一狀告到禦前去了!”見她斜著眼探究地看他,他擡擡前臂,“這可不是摔的,才剛辦完了事回宮,路上遇人伏擊。所幸我還有兩下子,要不然定是橫屍荒野了。”她目瞪口呆,他往她跟前湊了湊,“你猜猜暗算我的人是誰?”

是藍笙?還是舅舅?她頭皮發麻,往後縮了縮,“我怎麽知道!你人品不好,仇家數不勝數,我哪裏搞得清!”

他嗤的一聲,“這話說得!木秀於林,栽贓嫁禍的事我見得多了,你說他們為什麽個個針對我?莫非是他們嫉妒我長得好麽?”

有沒有人栽贓他她不知道,只是天底下有這麽自戀的人,倒著實讓人吐出隔夜飯來。

她一副鄙夷的神情刺激到他了,他把臉又往前湊湊,和她大眼瞪小眼地面對面,“你說,我不夠好看麽?”

布暖幹幹地笑,說實話,何止好看,簡直就是美!狐狸精似的蠱惑人心!可這麽直愣愣地對著你,再美都會變得有點嚇人。她伸出一根手指把他推遠些,“監史國色天香,叫人嘆為觀止。奴對監史的敬仰如滔滔大江東流入海,奔騰萬裏無止無休。”

賀蘭顯然很滿意,點點頭道:“你這幾句恭維話雖不倫不類,但也勉強聽得。不過你再拍馬,也難逃殘害我的罪責!”

布暖頭回見到這麽不講理的人,張口結舌道:“你有證據沒有?我何嘗害你了?你這頂大帽子扣上來,我可擔待不起。”

賀蘭臉上帶著滑笏的笑,“別人再恨我,沒人敢沖著取我性命來。如此膽大包天的,除了沈大將軍,不作第二人想!你是他的外甥女,當做作同謀罪處置。”

“你胡說!”她尖聲道,“我舅舅審慎,說話辦事哪樣不是有理有據的?你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舅舅光明磊落,就算再恨你,也不會使這種手段!”

他哦了一聲,“你這樣篤定麽?”當然了,這件事的始作俑者不是沈容與。以鎮軍大將軍驕傲的脾氣來看,他不屑於做這種有失武德的事。襲擊他的人身上帶著南衙十六衛的銀魚袋,南衙十六衛嘛,連猜都不用猜,必定是那火爆脾氣的藍笙。他有意這麽說,無非是想試探,看看他前面料想的對不對。

布暖用力點頭,面上要否認,暗中倒真希望那是舅舅派人辦的。起碼證明他對此耿耿於懷,心裏還是記掛她的。

“也罷,你不認也無妨。明日陛下面前奏上一本,橫豎有兩個人脫不了幹系,不是沈容與就是藍笙嘛!這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的!”他拖著長腔說,斜斜歪在了對面胡椅裏。

布暖哼了聲,“陛下會聽你的一面之詞?就憑你的想當然?”

賀蘭蹺起二郎腿道:“這個你別問,我自有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