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長策(第2/3頁)

他背著手慢慢地踱,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賀蘭敏之可以賄賂內侍把人登上名冊,自己也可以花重金買通尚宮局的人。驗身時過不了關,照舊能夠刷下來。

可這事布暖知不知道?若是知道,為什麽要隱瞞著?她開玩笑時贊過賀蘭長得俊俏,難道是被他迷惑了?

他先前的英雄勇進呼嘯過去,現在僅剩下一點微弱的回聲。萎靡下來,愈加的困頓。低沉,陰暗、憂愁、幾欲發狂。

世上女人怎樣迷戀賀蘭敏之他管不著,只有她不成!但願她說得出道理來,若是交代不過去,那麽就要好好管教管教了。縱得過了頭,叫她生出這樣大的膽子來。眼裏沒有長輩,什麽事都敢自己拿主意,這樣下去怎麽得了!

賀蘭伽曾和薊菩薩緘默下來怔怔看著他,他們沒見過他失態成這模樣。他坐鎮中軍這些年,樣樣縝密,處處加小心。說為了外甥女給人舉薦進宮去,就要帶兵圍攻國公府,這話說出來,不是親眼所見斷不能相信。

賀蘭伽曾怕他猶不平,賠著笑道:“上將軍別惱,據說孫娘子給舉薦的不是內官,不過是蘭台女官。兩年時間,眨眼就過去了。”

上頭調過眼來,哼道:“蘭台是誰的天下,你不知道麽?這會子還說這個做什麽!”橫豎和賀蘭敏之的梁子是結下了,日後少不得要見真章。

他沉著臉看天色,不早了,再過兩炷香就要關坊門了,就算馬上活動也盤不過時候來。今兒便罷了,回去把這事問清楚,明天再做計較。打定了主意,一句話都沒留下,撩袍子便往衙門口去,堂裏只剩賀蘭伽曾和薊菩薩大眼瞪小眼。

薊菩薩問:“折沖府的兵還點不點?”

賀蘭伽曾白了他一眼,“你可是閑得厲害?上回沒把你留在睦州真是失策,陳碩貞應該交給你去辦。你一天不打仗手就癢癢麽?也不瞧瞧眼下什麽局勢!不是我向著賀蘭敏之,我早八百年就不認他這個堂兄弟了,我是替上將軍憂心!要剿滅國公府,甚至殺了賀蘭敏之,都是易如反掌的事。可接下來怎麽善後?你倒是舒坦了,他的道行可就一朝全毀了!”

薊菩薩撓了撓頭皮,暗自嘀咕著又不是神怪,還道行呢!依他說,賀蘭敏之才是個修成人形的狐狸精。膽子實在是太大了,沈大將軍的家眷也敢算計,好色得沒了邊,將來定是要死在這上頭的。

“那接下來怎麽處置?”他抱胸看著那頎長身影匆匆出了門牙,調過頭來打量賀蘭伽曾,“當真會讓娘子進蘭台去麽?大都督再克己,終歸是有底線的。被賀蘭敏之牽著鼻子走,我死都不能相信!”

賀蘭伽曾這會兒哪裏考慮上將軍怎麽處理此事,只慶幸著暫且算是逃過一劫。至於後面還要受多少指派,也不去思量了。思量也是白搭,上將軍知道他忠心耿耿,憑著以往交情,總還留三分薄面。

青黑色的屋頂上停了七八個白點,慢慢地挪,幾乎是可以忽略的。光影移過去,瓦楞漸漸看不真切了,叫人聯想起荒山古廟裏的寸寸斜陽。

突然連綿的更鼓響起來,那些白點噗拉拉展翅飛出去。布暖歪在胡榻圍子上偏頭看,原來是一群鴿子,想是歇夠了,要還巢去了。

迷瞪一下午,精神頭好了許多。交申時起來寫了封家書報平安,接下來便無所事事。刺繡沒興致,也不想打絡子,捧著書發了會兒呆,一個字都沒看進去。

醉襟湖上種了好些水生植被,長安氣候偏熱,其實時節還未到,但漸漸有些小零嘴成熟了。園子裏婢女不在少數,平時雖然不哼不哈的,到底年輕貪玩,隔三差五地貓在湖邊上探看。好容易見有幾朵藕花謝了,便成群結隊擡大木盆來,架上兩支小槳,兩個人一前一後坐著往湖心裏劃。每趟回來總有收獲,蓮蓬、菱角、鳧茈,數量不多,但嘗個鮮還是可以的。

玉爐嘴饞,又不敢乘那木盆自己去采,望花興嘆是必然的,但別以為這麽的她就吃不上。她有好手段,不必說話,就靠在她們下水處的那顆柳樹旁。那些小丫頭原本也心虛,基本每次搞這些小動作都沒經管事的答應,因此為了堵玉爐的嘴,總歸是見者有份的。

布暖倚窗發呆的當口,玉爐再一次不勞而獲。樂顛顛拿紅漆盤托了一盒菱角進來,吩咐小丫頭取剪子,準備去殼剝肉。

“別盡吃生的,仔細吃出病來!”她瞥了眼正和兩個尖角打擂台的玉爐,“你沒見上回他們挑水挑出螞蟥來?你還敢生吃水裏的東西,回頭吃得一肚子蟲,我瞧你怎麽辦!”

玉爐果然擱下手裏的剪子,猶豫道:“還要生火煮麽?怪麻煩的。”

“由她去!橫豎不到黃河心不死的。”香儂繞過直欞門進來,俯身去整理書桌上文房,邊歸置邊道,“才剛門上傳話,說舅爺回府了。你起來吧,我先給你挽好了頭發,也別等渥丹園派人來了,自己早些過去。”頓了頓又道,“那樁事弄得我心神不寧的,你倒踏實!快些打聽打聽,看看舅爺那頭可收到什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