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唇紅(第2/2頁)

布暖昂了昂頭,心裏抱怨著,要不是為了他,她用得著弄成這樣嗎?他還笑?真不像話!

她吸了口氣,做勢沉穩上前向老夫人行禮:“給老夫人請安。”

藺氏擡了擡手,眼梢皆是疲憊。估摸著應付宋家人的纏夾已經勞心到了筋疲力盡,這會子乏得連口都不願意開了。

宋夫人慌忙示意女兒給布暖見禮,那宋娘子怯生生挪步,自己腿上沒力,左右叫兩個婢女扶著,這就要沖布暖跪下去。

布暖唬了一跳,伸手攙住了道:“這可不敢當,有話說話,別這麽的,不好看相。”

那宋娘子訕訕的,面色越發蒼白。布暖頓時覺得自己這話說得比較有分量,雖過意不去,卻又挺沾沾自喜。

宋娘子退後一步,到底還是跪了下去。布暖還沒得意完,便生受了人家一個響頭。待要去扶已經晚了,她茫然看著這位病歪歪的美人以頭杵地,自己怔忡站在那裏先亂了陣腳。

在宋家看來這是偏房給正房的孝敬,只要磕了頭,就是大半個沈家人了。將來要在一個屋檐下過日子,宋家娘子是知書達理的,恪盡了妾的本分。以後要靠少夫人多幫襯,求少夫人容人,手底下賞碗飯吃。

布暖很想知道,如果知閑在,面對這種情況,她會怎麽處理。反正自己是很反感的,簡直像是在受脅迫。不叫她跪她偏跪,這樣子一意孤行的人,就算舅舅答應收她進房裏,日後也是個不好打發的。

容與看著布暖那副憋屈樣兒,幾乎按捺不住要笑出來。瞧瞧她臉上五光十色,越瞧越有意思,越瞧越覺得歡樂。他也不說話,且以旁觀者自居,單看她怎麽應對。

布暖才知道做一個正室要具備多麽強大的心理,當覬覦丈夫的女人登堂入室時,你不能撒潑,要盡可能端莊典雅,用你高尚的笑容讓她羞愧。然後告訴她你和丈夫一路走來多麽不易,你和丈夫的感情多麽堅如磐石,別人想要橫插一腳,簡直就是自尋死路。

她是這麽設想的,也是這麽做的。當老夫人指指她,說“萬事同少夫人商議”,徹底把這個爛攤子扔給她時,她反倒覺得踏實了。她決定用無比謙和的態度讓宋娘子知難而退,於是她說:“坐下吧,坐下好說話。”

宋娘子人是木的,眼睛也是死的,只有望著容與時才有炯炯的光芒。布暖想,她是真的喜歡容與,否則何至於把自己弄得這麽狼狽?什麽都可以騙人,只有眼神騙不了人,如果不是深愛,絕不能盛放得花一樣絢爛。

她原本的確準備開門見山的回絕,可當真事到臨頭,她又擔心自己說得太狠了,斷了人家姑娘活下去的念頭。

太過兩難,她斟酌又斟酌,躊躇又躊躇。不知怎麽說開場白的時候,宋夫人受不了她的拖延戰術了,緊走兩步到她面前,低姿態地半蹲下身子,把手搭在她圈椅的圍子上,愁腸百結地說:“少夫人,我一看你就是個菩薩心腸的善心人。今兒咱們厚著臉皮來,所為何事,想必你也聽說了。”她尷尬地看看容與,又看看自家女兒,不由得垂首嘆息,“說起來怪臊的,都為了我家這個不孝女。她陷得這樣深,我們打也打了,罵也罵了,半點不濟事。今日是說帶她來見上將軍,她才有了點兒人樣。否則日日躺在床上,幹吊著一口氣,眼見著就不成了。我們這會兒是走投無路,求求少夫人可憐我只有這個女兒,好歹救救她的命吧!”

布暖乜了容與一眼:“做什麽要問我的意思呢?先前老夫人和上將軍沒有表過態嗎?我還沒過門,這事不該同我說。”她咳嗽一聲,想了想又補充,“叫我怎麽回你的話呢?我也拿不定主意,倘或不答應你家娘子,回頭說我善妒,是個悍婦。但若是答應她進門,我自己邁不過這關,誰家嫡妻未大婚,側室先納進房的?換了娘子坐我這位置,定然是和我一樣想頭的,是不是?”

宋夫人一叠聲應承:“少夫人說得極是,我也知道是強人所難。要不是到了這個份上,誰也不願意低聲下氣地來求人不是!只怪我這丫頭不爭氣,我為她眼淚不知流了多少去。女孩兒管教不好,驚了宋家先人陰靈,我日後下去了都沒臉見列祖列宗。”

布暖想起了自己的母親,那時自己遇上了晦氣事,阿娘也是用盡了心思替她周全的。宋娘子無狀,她母親是最可憐的。歷來養子不教是父之過,養女毀了名節,責任自然都得她母親去擔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