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柳營(第2/2頁)

他盯著信匣上的手絹包兒看了一陣,心裏翻來覆去的考慮是不是該看看是個什麽東西。

看還是不看?他陷進了這可笑的怪圈裏,右手的五指放了又捏,捏了又放。潔白的手帕邊角繡著一株蘭草,長而翠綠的葉子襯托著嫩黃的蕊,俯仰自如,姿態端秀。他猶豫著去拿,指尖觸到冰涼的緞面時突然改了主意,順手擡起信匣的蓋子把東西關進了盒子裏,眼不見為凈,這樣便沒有什麽可糾結的了。

他起身到門牙前,看見汀州遠遠站著,正和底下一個陪戎副尉閑聊。那兩個人一見他都怔了下,忙行個禮各自散開,汀州小跑著迎上來,躬身諂笑道:“郎主有什麽示下,小人這就承辦。”

什麽示下……他對著衙門院墻邊的柏樹深出一口氣,頓了頓道:“藍笙出城,不夷大約是在營裏的。你過去,讓他傳話給藍笙,回了長安來衙裏找我。即刻來,別耽擱。”

放著待命的校尉中侯不用,指派他上左威衛府跑腿,看來不是公事,定然是為布暖娘子贈給藍將軍的節禮。汀州麻溜應個是,快步出門尋馬去了。

容與沉澱下心思,回身折返入中軍,招了陣前左右將軍議事。翻翻四城送來的文書,旁的大事倒沒有,只道:“眼下幹戈平息,養兵千日,糧草軍餉是頭一樁。西北上年秋收的谷米進了長安,榆林大倉裏囤積的陳谷子打發人翻曬出來,軍糧先不用新米。我上回和司馬大將軍巡視糧倉,榆林氣候不至於叫糧食發黴,可砍開了麻袋,一把掏下去,谷子都風化了,滿手抓的都是稻殼。這麽下去了不得,萬一朝廷有急需,屆時怎麽辦?”

左將軍高念賢拱手領命,和右將軍薊菩薩交換了眼神,跨前一步道:“回稟大都督,這些事都容易,辦起來不費吹灰之力。只是昨日許敬宗得了聖諭,要往黔州再審長孫無忌謀反案,北門禁軍怕是要派人隨行的。”

容與聽了沉吟良久,半晌才道:“許敬宗奉的是天後旨意,倘或他上北門來調人,不論有沒有朝廷敕令,撥一隊人馬給他。”

高念賢道是,薊菩薩撫著下巴上的胡髭嘀咕:“看來這趟少不得要動手,子孫都沒了,活著也是受罪,還不如死了的好。”

長孫無忌究竟是忠是奸,各有各的說法。但就他陷害吳王恪一事來看,他的確算不上是個好人。容與一哂:“刑過不避大臣,賞善不遺匹夫。咱們北衙禁軍只管聽令,他是死是活自有朝廷裁度。”

“折沖府右衛一群小兒閑得發慌,便讓他們動手罷了。”薊菩薩按著腰上金刀嘿嘿地笑,“當年的尚書仆射,便宜他們了!”

容與自有他的考量,沉聲道:“許敬宗可不是個好伺候的主兒,切記要得他的令。長孫無忌是當今聖上元舅,不同於別個罪臣,若是妄動,論下來罪不輕。切記,別為了一時痛快給自己和本將找晦氣。”

左右將軍頓首稱是,薊菩薩道:“我來衙門的路上看見四方館門前車馬雲集,那些蠻夷已經套車候著了。武侯府裏的人全都撒了出去,鮑羽那廝眼瞧著不成了,追著問我上將軍何時派兵呢!”

高念賢也笑:“前兒不是在司馬大將軍面前誇下海口,長安城內不用我們北門動一兵一卒的麽?怎麽只熬了兩個時辰就放軟當了!”

官場在很大程度上與戰場無異,盡管他時時警醒,總做不到讓人人滿意,難免有氣盛不服的人叫板。容與勾唇一笑:“再等半個時辰,急他一腦門子汗出來,也好叫我解氣。你們掐著點兒,冷眼旁觀不礙,只別過了頭。九門上還是派人過去守,逮著他武侯鋪有不足的地方,一樣別差,都給我記下來往上頭回稟。城內出手相助不過討個名聲,城門外的事歸咱們,分內的差使要辦好。護送草原各部出城二十裏,遠遠地把那些蠻子打發出去省心。”

高念賢和薊菩薩相視而笑,外人都說大都督儒雅到骨子裏,卻沒人知道他是個睚眥必報的。武侯府車騎將軍官職雖和他只一步之遙,但真要論個手段高低,似乎還差了一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