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香袖(第2/3頁)

她嗯了聲,眼裏微有笑意,踅身沿甬路往平台上去,手肘間的鴛鴦帛獵獵起舞。藍笙退後一步癡癡觀望,有一刻竟擔心她就此羽化仙去。

要把這樣白璧無瑕的佳人留在塵世中,那得花多大的力氣,費多重的心思?一不留神她就會像那美人紙鳶一樣,掙脫了禁錮的線,往很遠的地方飛去。

他自問是個謹慎的人,雖然不像容與近乎苛刻,卻也不至於輕浮隨便。可是這一刻他倦怠下來,他沒來由地喜歡上她,這樣快,仿佛只是一眨眼,快得令人措手不及。

他輕聲地笑,篤悠悠挨著墻根往前。等了二十四年姍姍來遲,好在還不算晚。

他自得地哼唱著《鳳求凰》,一路輾轉往南,漸漸融入夜色中。

那廂吃了晚飯乳娘服侍布暖入浴,隔著屏風嘀咕:“依我看,藍將軍是對你有意。你瞧瞧那舉止神色,我是過來人,心裏明白。等明日見了舅爺討個主意吧,藍將軍是三品的京官,比咱們郎主高出去不止兩等呢!倘或他真有這意思,也好早作打算。這可是門好親,郎主夫人一定喜歡。”

玉爐在旁邊大驚小怪:“是真的?有這樣的好事?咱們娘子桃花運旺,長安果然是風水寶地!哎呀,那個藍將軍嘛……長得真是俊!我原當武將必定是滿臉戾氣,虎背熊腰的身板,誰知他居然是這等好模樣!要不說他是個將軍,我還當他是哪戶富庶人家的貴公子呢!這樣的人配娘子,郎才女貌再好不過。”

布暖泡在熱水裏,身上的疲憊點滴蒸發出去,仰身靠在浴桶邊上,看著屋頂的瓦片出神。半晌才道:“你們別胡猜,他哪裏對我有意了?人家不過是教養好,待人客氣罷了,我們自作多情什麽趣兒?免的惹人笑話!你沒頭沒腦去同舅舅說,舅舅再去問人家,這麽一來誤會豈不鬧大了?叫人家怎麽瞧我呢!我是個寡婦,乳娘別忘了。”

乳娘秀一連呸了好幾聲:“這件事怎麽又翻出來說嘴!什麽寡婦,以後不許說這個!寡婦長寡婦短的好聽嗎?沒拜過天地,沒入過洞房,有好人家,咱們照嫁不誤!舅爺是堂堂的鎮軍都督,體面光鮮的大人物,將來求他做主,藍將軍討了你去,也不是不能夠。”

布暖啞然失笑,她們為她操心她也知道,只是緣分這東西難說得很,總不能為了急於擺脫現狀,就隨意尋個男人嫁出去吧!那時候年紀小,婚事父母親做主,她也反駁不了。如今大了,又經歷了這樣的事,自由是拿名聲換來的,再不能草率了,自然要好好經營。

“別說了,八字都沒一撇的事,倒弄得真的似的。”她的手指在水裏劃動,拿巾帕蓋在臉上,她聽見自己從水面上發出的寂寞的聲音,“我知道自己要什麽,如果真的遇見那個人,就算隔著山重無數,我也不能錯過。”

乳娘秀無可奈何,猶自嘮叨著:“你這樣,我也沒法子,可你的終身大事還是要慎重的。咱們臨出門時郎主夫人千叮萬囑,要我千萬照顧你。你是我奶大的,我那女兒沒造化,兩歲就去了,我是一心一意撲在你身上的,你有了不順,比割我的肉還疼。我盼著你有個好歸宿,也不枉我操了這麽多年的心。”

布暖只有諾諾稱是:“我省得,碰著了我的良人,我頭一個就告訴你。”

“你別打哈哈,我素來知道你,嘴上抹了蜜,辦事卻不是這樣。”秀說,送了件褻衣進去,站在邊上替她擦身,一面道,“你細看看吧,藍家相公真不賴,官場上得意,人也俊俏。我聽他談吐,並不像那些莽漢子,臉上笑模樣,又溫和又守禮。現今是個雲麾將軍,再隔幾年,或者就和舅爺一樣升作上將軍了也未可知。”

布暖和玉爐對看一眼,笑道:“你瞧著他好,我也瞧著他好呢!世人但凡長眼睛的都覺得他是做郎子的最佳人選,恐怕他家裏早有了夫人。乳娘,你要讓我去做二房嗎?”

乳娘顯然沒有考慮到這個問題,滯了滯才道:“那怎麽成!咱們布家好歹是大族,斷沒有與人做小的道理。趕上有機會便問問,說不定人家還未婚配呢,軍中的人娶妻晚,就像舅爺,都二十七了不還是孑然一身嗎!”

“舅舅今年十月裏就迎舅母進門了,藍將軍自然也不會短了人的。”布暖不耐煩起來,“做什麽要在他身上糾纏?才見了一次,說了幾句話,你就急著把我打發給他。阿耶說過女子不可自輕自賤的,我要是巴巴的貼上人家,那算什麽?”

“我沒讓你貼上他去,我只是讓你上心些。”

布暖推她出去,嗔道:“乳娘,你老了,真是聒噪死了。快去歇著,我再等一陣,舅舅不回來我也要睡了。”

乳娘笑了笑:“也罷,這事急進不得,慢慢來吧!不過好歹放在心上,有了好機會別白錯過,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