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冊 番外

“趙氏孟禮不祿,趙庶子無恤將至。”

陳盤聽到這個消息時,剛被一顆青梅酸倒了牙,他在心裏咒罵著趙孟禮,卻不知這消息的後半句遠比前半句更加糟糕。

(一)

“趙氏孟禮不祿,趙庶子無恤將至。”

陳盤聽到這個消息時,剛被一顆青梅酸倒了牙,他在心裏咒罵著趙孟禮,卻不知這消息的後半句遠比前半句更加糟糕。

陳盤醒了。昨日教坊品酒聽琴,暮色未至,他就與一屋子新來的衛國舞伎醉在了一處。夜裏,也不知是哪個淘氣的給他嘴裏塞了一顆碩大的青梅子,叫他酸酸地含了一整夜,這會兒嘴巴發僵,牙齒發酥,好不難受。不過,更叫他難受的還是手裏的這封密報。

趙孟禮死了,居然死了?!

自己在他身上花了那麽大的力氣,替他安排得那樣妥當,他殺不了趙伯魯、奪不了世子位已是氣人,現在居然還把命丟了。如今,趙氏好端端的,智氏好端端的,晉國好端端的,但齊國要的可不是一個好端端的晉國。趙氏內亂、智趙相鬥、晉國亂象,這才是相父要的,這才是齊國要的。

趙孟禮啊趙孟禮,虧你有滿腹野心,卻連顆棋子都當不好,真真是個廢物!趙庶子無恤……這又是什麽人?

陳盤看著密報上的名字,右眼皮突突跳了兩下,他皺了眉頭,立馬將這名字聽起來就寒磣的人歸為賊人惡徒之流。

“醒了就別躺著了,你約的人已經在鹿鳴樓了。”沉吟間,有人往他頭上扔了一堆紅紅綠綠的衣服,那串原本系在他腰帶上的翠玉組佩不偏不倚恰巧砸在他腦門上。

唉,能讓他陳盤喜歡了二十多年的人就是這麽有脾氣,惹不起。

陳盤一個打挺兒坐了起來,一邊乖乖地套上翠色的裏衣,一邊笑嘻嘻地擡頭看向一旁的陳逆:“陳爺,相父昨夜又找我了?你又替我挨罵了?”

墨衣墨冠的陳逆一臉沉靜,按劍不語。

陳盤微微一笑,三兩下就用寬大的衣袍裹住了自己纖細瘦弱的身子。

綠紗小窗外是鳥語啁啾的晨光,齊國初夏日蓬松溫暖的陽光斜照進屋裏,在滿室薰然芬芳的少女們身上泛起一層細白如紗的朦朧光暈。陳盤起身,他腳邊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女迷離地睜開了眼:“世子要走了?”

“噓——”陳盤笑著輕比一指,俯身拾起地上一件薄紗舞衣蓋住少女白嫩的後背,“你叫小羅?”

傷心的少女看了身旁另一個熟睡的女孩一眼,輕輕搖了搖頭。

陳盤白凈的臉上不見半分尷尬,他俯身撩開少女肩上披散的青絲,湊到她小巧的耳郭旁輕聲道:“美人,你後頸上這顆紅痣極美,以後叫嬤嬤給你多做幾件敞領的舞衣,記得要梳斜高髻,那樣才能揚名臨淄,叫我記住你。”

“世子——世子還會再來嗎?”少女半支起身子怯怯地看著這個在齊國比天還高的男子。

“來,當然來,來了給你帶我新制的唇脂——二月朱砂梅的香,甜裏還帶著酒韻——”

“我到外面等你。”一直垂目觀鼻的陳逆沉著臉轉身朝門外走去。

陳盤生吞了半句沒說完的話,摸了一把少女的腦袋,一邊系著玉佩、香囊,一邊小跑著追了出去:“陳爺,我好了,你等等我!”

雍門街,三十六座教坊林立兩側,青石道、紅漆門,日上屋檐,可綠紗窗後不知還有多少男人正枕著玉臂,沉浸在無邊春夢裏不願醒來。

陳盤從不做春夢,因為只要在他身上刮下二兩艷屑就足夠那些可憐的男人做一輩子的春夢。他陳盤的夢、他陳氏一族做了一百多年的夢,是禁忌,是永不可與外人道的秘密。

“想什麽呢?”陳逆放慢腳步,好叫身後宿醉的人趕上來。

“想你呢。”陳盤系好腰間的香囊,幾步跑到陳逆身旁。

陳逆合上嘴,他知道治這油嘴滑舌的人最好法子就是沉默。

陳盤無趣了,只得唉聲嘆氣道:“陳爺,相父讓我去晉國辦的事,我辦砸了。”

“哦,害人沒害成?”

“沒害成。趙氏平安無事,晉卿趙鞅就要派兵送前衛太子蒯聵歸衛了。你也知道我相父的脾氣,趙鞅要想奪衛,相父是不會袖手旁觀的。齊、晉、衛三國怕是要開戰了。”

“盤,若開戰,我想隨軍出征……”

“出征?”陳盤猛地停下腳步,他緊著兩片冷象牙色的頰,直瞪著陳逆道,“陳爺,我同你說了多少次?當年活著從艾陵回來不是你的錯,你那些死了的兄弟也不會怪你如今還活得像個人。出征的事,除非你哪天替我四叔做了齊國大司馬,否則再也不要同我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