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冊 第三十章 不寧之夜

這一覺,我睡得並不踏實,夢中總有一個女人不遠不近地站在迷霧裏。我向前走一步,她便往後退一步,我問她是誰,她卻只是搖頭。我被逼急了朝她猛沖過去,迷霧卻突然間消散了,出現在我面前的只有一張不住往外滴血的嘴。

當我走進無恤的房間時,劍士首已經離開了,無恤正躺在床榻上枕著手臂出神地看著我。

“你怎麽又醒了?我以為你已經醉暈了。”我在床沿坐下,用手輕撫著他的臉龐。

“你的手好涼。”無恤按住了我的手。

“你的臉好燙。”我看著他被酒氣和悲傷染紅的眼睛,不禁嘆息道,“你不該喝那麽多酒,借酒澆愁不像是你會做的事。”

“那什麽才像我會做的事?”無恤深吸了一口氣把頭枕在了我的腿上。

“你總是那麽冷靜,即使不說話的時候也像在思考。每次你看著我笑,我都會覺得你已經找到了解決問題的方法。就像現在這樣,嘴角彎彎的……”我笑著用手指輕輕地摩挲著他微微上揚的嘴唇,“很多時候我都覺得,你好像已經知道了所有的真相,只是故意不告訴我。你喜歡看我像個傻瓜一樣苦苦尋找答案。”

“你是這樣想的?原來我在你心裏竟是無所不能的。我該得意嗎?”他仰頭看著我,目光溫柔如水。

“哪個說你無所不能了?”我拉過枕頭,扶著他的腦袋靠了上去,“你剛剛在外面裝醉是故意要看我出醜嗎?小心你下次真喝醉了,我由你在外面吹風,絕不心軟。”

“狠心的女人。今晚我是有些醉了,站不穩也是真的。不過,我裝酒醉不醒,倒真有別的原因。”

“什麽原因?”

無恤笑著拍了拍床褥:“很晚了,上來睡吧!”

“什麽原因?你別跟我賣關子了。”我脫去襪子輕手輕腳地爬上了床,一掀開被子卻吃驚地發現原本掛在墻上的青銅劍竟被無恤放在了床中央,“發生什麽事了?你這是做什麽?”

“別怕,只是以防萬一。”無恤一個側身把劍換到了左手邊。

“防什麽萬一?你看,你這人就喜歡看我著急!”我氣惱地推了他一把。

“真的沒什麽。”無恤捉住了我的手,“我只是覺得阿魚的女人這兩天有些奇怪。”

“魚婦?她怎麽了?”

“她很清楚阿魚和阿首的酒量,今晚的桃花釀卻是她故意引四兒去買的。”

“於安平安歸來是件喜事,她引四兒去買酒也沒什麽奇怪啊!再說,她是我們從齊國野地裏劫回來的,不可能是陳氏或者其他人的奸細。你這回啊,真是想多了。”

“前日,阿首告訴我,他在巷子口撞見魚婦與一個年輕男子頭碰頭地說話。”

“你懷疑那男人是陳氏的人?”

“不,陳氏的人現在正忙著收拾齊侯死後的爛攤子,沒空兒派人殺我們。我猜那男子應該是個盜賊,不是劫財便是劫人。好了,睡吧!也許魚婦只是找了個比阿魚更好的男人,她灌醉我們許是打算今晚趁夜色與情人私奔吧!”

“這倒是有可能。我們後日就要出發回晉國了,她若真在魯國找了新情人,今晚是該走了。”我往無恤身邊靠了靠,小聲道,“如果真的是這樣,你要阻攔她嗎?”

“攔她?為什麽?可憐的阿魚,我的小婦人還在這裏,他的漂亮女人可就要跟人跑了。”無恤嘴角一揚伸手摟住了我的腰。

“你不打算告訴阿魚?”

“若我告訴了他,魚婦現在早已經是具屍體了。”無恤輕笑一聲閉上了眼睛。

“那就不告訴他。以後再給他找個安分的女人。”

“嗯。”

酒意漸漸地湧上了頭,我暈沉沉地很快就睡了過去。

這一覺,我睡得並不踏實,夢中總有一個女人不遠不近地站在迷霧裏。我向前走一步,她便往後退一步,我問她是誰,她卻只是搖頭。我被逼急了朝她猛沖過去,迷霧卻突然間消散了,出現在我面前的只有一張不住往外滴血的嘴。那張嘴裏沒有舌頭。

我驚叫著坐了起來,但就在這時,更加可怕的事情卻發生了。

一左一右,兩道凜冽的劍光劃破黑暗猛地在我頭頂相擊!呼嘯而過的劍氣一下揚起我的額發,劍鋒摩擦之聲令人汗毛直立。

“紅雲兒!”我在黑暗中驚惶大叫。

“待著別動!”無恤高喝一聲,兩手持劍硬生生將站在床榻上的黑衣人逼了下去。

這黑衣人蒙面持劍,我即便不通劍術,也能看出他明顯不如無恤。可偏偏他出劍的方式異常狠辣,劈、斬、刺、劃,每一劍都不遺余力,每一招都直擊無恤要害。

我緊靠著墻壁看得膽戰心驚,這個男人只攻不守,他不為自己生,卻只為無恤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