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冊 第四章 範氏素祁(第3/5頁)

“對了,剛剛忘了告訴你,你的匕首在那邊的案幾上。”阿素瞟了我一眼,一雙狹長的細目帶著狩獵人的笑意,“來齊國前沒人告訴你嗎?——範家的嫡女素祁四歲就學劍了,說起來,比趙家那個九歲習劍的伯嬴還早了五年。所以,現在就算大傻受了傷,你也不可能打得贏我。好了,找找吧,這裏有什麽可以用的?”阿素把打開的木箱往我腳邊推了推,一番威脅的話說得輕描淡寫。

“你先把四兒放了,只要她平安回去,你要我做什麽都可以。”

“放了她,你就聽我的?我如何能信你說的話?”

“因為我不是你。”我擡頭直直地盯著素祁的眼睛。曾經,當她還是淄水邊那個執拗好學的阿素時,我幾乎相信了她所有的謊言。朝夕相處的那幾日,我以為我們是朋友。

阿素看著我,眼神微微一滯,而後輕輕地撇開了頭:“如果你聽了我的條件,答應了,我就送她回家。”

“好。”我心裏暗暗松了一口氣,只要四兒能平安離開這裏,我對他們也還有利用價值,那麽一切就不算太糟。

我低頭在箱子裏尋找藥材時,一只銀質嵌綠松石的小盒躍入了我的眼簾。我輕開盒蓋,發現裏面裝了滿滿一盒類似雞爪的木果。

“這個不能止血。”阿素一伸手迅速地合上了小盒,“開始療傷吧!別磨蹭!”

“讓人送些幹凈的白布和熱水來吧!”我長出了兩口氣,伸手解開了大塊頭身上浸滿鮮血的布條。這人劫了我之後和誰交過手?看這手臂和腰腹上整齊利落的傷口,傷他的絕對是個高手。

莫非……他撞上了比劍回來的無邪?又或者,是無恤提前回來了?

大塊頭能把我捉回來,說明無論他碰上了誰,對方都已經敗了、傷了。

“傷你的人劍法可真好啊!”我心裏緊張得幾乎要哭出來,臉上卻不敢有絲毫的顯露。

“他傷得比我重。”默不吭聲的大塊頭開口回道。

轟地一下,我的耳邊像是落下了一道驚雷。大塊頭似是察覺到了我的異樣,出手扶了我一把:“你是長眉的主人?”

長眉?和他過招的是長眉!一驚一喜,太過劇烈的情緒波動讓我的腦袋一陣陣地發暈。

“長眉是你的人?”阿素轉頭吃驚道。

我順勢點了點頭:“沒想到連長眉都不是壯士的對手。看來,我這回是真的跑不掉了。”

“素!我今天砍斷了長眉的左手!”大塊頭握著阿素的手興奮不已。

“對不起,讓你替我犯險了。”阿素按著大塊頭的肩膀,聲音低低的,帶了幾分落寞。

“咚咚”,這時外面突然響起兩聲敲門聲。

阿素擡手一擊掌,一個梳著總角的青衣小婢打開了木門。

“姑娘,你要的布條。”小婢邁進門,把裝了白色布條的漆盤往地上一放,而後跪下身子,用右手拉了一下右邊的半扇移門,跪著一轉身,又用左手拉了一下左邊的半扇移門,最後雙手一擡,“嘩啦”合上了門。整個動作優美流暢,一氣呵成,似是同樣的動作早已做了幾千幾萬遍。

我起身,不動聲色地把碾好的藥粉均勻地撒在了大塊頭的傷口上。

阿素,原來,你就是清歌。

我怎麽也沒料到,面黃肌瘦的“貧家女”會是範氏宗主範吉射的女兒;我同樣也沒有料到,其貌不揚的阿素會是名動臨淄城的樂伎清歌。

剛剛,當我無意之中翻出她藏在箱子底下的“萬子梨”時,我第一次把阿素和清歌聯系在了一起。那只銀質嵌綠松石的小盒裏裝著的是巴國價值千金的珍品——萬子梨。這萬子梨只產於巴國南部的叢林,材質如木卻形似雞爪,味淡,略澀,若生吃或是入藥,只能得一個涼血之用,但入酒卻有奇用。世人傳說,女神儀狄便是用了它,才釀出了碧色的美酒。當初,我從史墨那裏千求萬求得來了小半盒,試了好幾回卻都沒有成功;直到那日在清樂坊飲了醉曦,我才知道樂伎清歌已先我一步得到了司酒女神的眷顧。

萬子梨價比黃金,可除了釀制碧酒外,別無大用。普通人別說買不起,就算能買也不知它的用途。可單憑這一盒萬子梨,我依舊不敢相信眼前貌不驚人的阿素就是那個引得無數男人丟了心、失了魂的樂伎清歌。剛剛,是小婢子一氣呵成的關門動作讓我再一次想起了清樂坊,想起了清歌。當日,我與張孟談共遊清樂坊,那幾個端酒菜的小婢、抱琴的樂伎和後來給張孟談傳話的小棗兒,開門、關門都是這一套優雅、流暢的動作。

為了假扮成教坊樂伎欺瞞陳逆,雍門街上的教坊我去過好幾家,家家都有自己的一套迎客、送客、合門、上菜的動作。而剛剛送布條進來的小婢,做的分明是清樂坊裏獨有的合門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