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冊 第一章 去國遠行(第2/4頁)

“你想開了?”他問。

“是不願再想了。”

乳白色的魚湯在銅锜裏咕嘟咕嘟地冒著泡,香氣把失蹤了好幾天的黑子引了過來。他給一旁的張孟談行了一禮後,大大咧咧地坐到了我身邊:“丫頭,我幾天不在,你怎麽搞成這副鬼樣子了?要是有人欺負你了,只管告訴哥哥,哥哥幫你去揍他。”

“沒人欺負我,這幾日你去哪裏了?”我給黑子盛了一碗魚湯。黑子擡頭看了一眼在旁邊喝湯的張孟談,湊到我耳邊小聲道:“秘密。”

他擺明是想同我賣關子,可我卻無心細問,只用腳踢了踢他:“去把世子的碗拿來,就說我給他燉了藥。”

“哦!”黑子脖子一仰,把碗裏的湯咕咚咕咚喝了個幹凈便應聲走了。

“你怎麽連世子都騙?這魚湯哪裏是藥?”張孟談一邊說一邊又給自己盛了一碗。

“這不就是了?”我從隨身的小袋子裏取出幾根幹枯的草藥,用手輕輕掰斷扔進了湯裏。

張孟談這時卻突然收了笑容,提劍沖著我身後黑漆漆的樹林大喝了一聲:“誰在裏面?都給我出來!”他這一聲喝,篝火旁的十幾個士兵全都把劍拔了出來,小小的營地一時間寒光四射。

“哇——”樹林裏突然響起一個孩子的哭聲。不一會兒,六七個披頭散發、衣衫襤褸的乞兒跌跌撞撞地從林子裏走了出來。他們中大的不過十來歲,小的連站都還站不穩。看著士兵們手中的利劍,他們瑟縮著身子擠成一團,沾滿黑泥的小臉上只留下一雙雙黑白分明、恐懼萬分的眼睛。

“別怕,都別怕!告訴我,你們是從哪裏來的?”伯魯走到孩子們身旁,笑著彎下腰來。

他面色柔和,孩子們卻嚇得倒退了好幾步,一個兩歲多大的孩子兩腿一軟,撲通一聲摔倒在地上大哭起來。

我走過去想把那孩子抱起來,一個十歲出頭的女孩卻攔在了我身前,她戒備地看了我一眼,低頭抱起地上的孩子,朗聲回道:“瑕城。”

瑕城在晉,他們是晉人?可為何到了秦國?

“別怕,我們也是從晉國來的。”伯魯讓士兵們把劍收了起來,微笑道,“你們為什麽要躲在這裏?阿爹阿娘呢?”

“秦人燒了我們的村子,搶了我們的糧食,我們是逃出來的。”女孩回道。

“那怎麽會逃到秦國來?”

“都是阿羊帶錯了路!我們回不去了,我們要死在秦國了……”一個男孩指著我身前的女孩放聲大哭。

叫阿羊的女孩在哭聲裏低下了頭,她緊緊地咬著嘴唇,不再說話。伯魯拉了她的手,問:“你阿爹阿娘呢?”

“死了。”她哽咽道。

“你爹娘是死了,可我阿爹還沒死,他逃出去了。貴人,求求你送我們回去吧!”男孩跪在地上拼命地磕頭,其他幾個孩子也都跪了下來,營地裏頓時哭聲一片。

瑕城是秦晉邊境的一座小城,太子緔的軍隊就駐紮在瑕城附近。殺人燒村,難道吳王夫差沒有退兵?秦、晉、吳三國已經開戰了?!

伯魯讓士兵把孩子們帶到了不遠處的一片空地上,又派人端了一釜煮好的稷食給他們。看著狼吞虎咽的孩子們,我輕聲問身邊的張孟談:“吳王攻晉了?”

“沒有,吳王已經應了晉、魯兩國會盟的邀約。周天子也已經許他們兩個月後在黃池會盟。”

“那秦軍……”

“秦軍想來也應該退了,燒村搶糧怕是秦太子臨走前的泄憤之舉。”張孟談冷著臉道。

是啊,這倒很像是太子緔會做的事。他這次暗中聯絡巴蜀兩國聯軍執意出兵晉國,本想著一戰揚名鞏固自己的太子之位,沒想到仗沒有打成,反倒讓公子利與百裏氏結了姻親,趁虛奪了他北面的兵權。他自己無能自大,卻平白讓這群孩子成了他怒火的犧牲品。

“孟談兄,敢不敢和我做場比試?”我腦中突然冒出一個念頭。

“比什麽?”

“抓魚。”我不等他回答,又沖篝火旁的黑子喊道,“黑子,走啊!我們抓魚去!”

伯魯喝著我煮的魚湯,轉頭對身邊的明夷笑道:“她呀,還是吵一些看著舒服。”

明夷看了我一眼,淡淡回了一句:“她不是在吵,她是在逃。”

我假裝沒有聽見明夷的話,轉頭問身旁的士兵借了一把輕弓試了試手,又對張孟談和黑子道:“我們比比誰抓的魚多,輸了的那個人要答應贏的人一件事。”

“哈哈哈,和我們比抓魚?丫頭,你也太狂了,小爺今天要是輸了,趴下來給你當狗騎!”黑子抽出劍來大聲叫囂。

“你呢?比嗎?”我沖張孟談擡了擡下巴。

“你輸定了。”張孟談低頭輕笑一聲,拔出了劍。

伯魯扯了一把明夷,起身笑道:“我們也去看看,給紅雲兒做個見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