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冊 序章(第2/10頁)

“不管你是誰,只要你能帶我們出去,你想要的我都能給你。”女人擡起頭,月光灑在她肩上,三千青絲染了點點碎銀如月下清溪蜿蜒直至男人腳邊。

盜跖有些想笑,他突然想起那日在周王宮裏見到的王姬,那女人衣衫半解向他求饒時似乎也沒有這麽大的口氣。

“我一時倒真想不出這世上有什麽東西是我拿不到而你能給的。不如,你告訴我?”盜跖蹲下身子把臉湊到女人面前。他不得不承認這是個極漂亮的女人,如果她不像眼前這般消瘦,如果她的肚子裏沒懷著別人的種,那她也許是他見過的最美的女人。稀薄月色下僅她淡淡攏著的一彎眉就足以讓雍門街上那些細腰扭捏的楚女汗顏。

“我猜……你想要的是範氏藏寶樓裏的珍寶。”

也許是因為緊張,也許是因為這地底逼人的寒氣,女人的聲音有些顫抖。這些顫抖的音落在盜跖耳邊猶如三月雨後簌簌落在肩頭的楊花,帶著絕望的喘息,帶著彌留的香。他一時凝神沒有回應,她心涼如水。

半晌,盜跖用劍柄擡起女人越垂越低的下巴,揶揄道:“擡起頭來,不看著我的眼睛,你怎麽猜得準我的心?”

“你的心……”男人的鼻尖頂著她的鼻尖,他炙熱的鼻息噴灑在她冰冷的唇邊。女人想要逃,若是一年前,她定會逃之夭夭,然後,那個人會殺了眼前的男人。那時,她還有那個人,有天下最美的城池。可現在,她活在黃泉下,她不在乎誰對她無禮,不在乎眼前的男人要什麽。如果可以,她甚至想把手伸進男人滾燙的胸膛,穿過那層皮肉,穿過那兩根胸骨,摸準他的心。女人盯著盜跖的眼睛,深吸了一口氣:“你的晉語帶著魯腔,你手上有魯國公輸家特制的鑰匙,你腳上穿的是魯地的帛履,所以你是魯人。魯國離晉國何止千裏,你千方百計闖進這裏,是因為你以為智氏把從範氏府邸搶掠來的珍寶都藏在了這裏。你不稀罕珍珠美玉,因為智躒的寢幄裏有的是值錢的東西。你……你要的,可是商王問神琮?”

“不對。”盜跖搖頭,“問神琮是件好貨,可吉兇福禍我從來只問自己不問天。”

放眼列國,無論君王將相還是國民黎庶,哪個不敬天意、不懼鬼神,這男人竟是個異數?莫非,這就是老天讓他今夜出現在這裏的原因?女人按捺下心中的狂喜,又道:“你若不要問神琮,我可以給你夏禹劍,眾神采首山之銅為軒轅氏所造。”

盜跖聳了聳肩,不屑道:“天下名劍全是人一錘一錘造出來的,哪個神明會願意汗流浹背做那種苦活兒。不過——”他面色一轉,“你若真能把夏禹劍的下落告訴我,我倒是可以帶你出去。”

“真的?”女人大喜過望,“君子一諾——”

“慢!誰說我是君子了?”盜跖右眉輕輕一挑堵住了女人的話,“不如,你先告訴我你是誰。”天下兩樣至寶世人得之一見已是奢望,這個女人輕輕松松就許出了兩樣,她究竟是誰?“你是——範吉射的女人?”他問。

“不是。”

“中行寅的?”

“不是。”

“那他是誰的兒子?”盜跖伸手撥弄著女人懷裏昏睡的小兒,他的眉頭微微皺起,女人卻未曾發覺。

“他的父親並非晉國六卿,他是——”

“算了,你不用告訴我。”女人正欲解釋,盜跖卻突然拍拍袖子站了起來,“可惜了,若是往常,你告訴我其中任何一樣的下落,我都會帶你出去。可今天,還是免了。我走了,莫送。”

“為什麽?!”女人大驚失色,急忙去拉男人的衣袖。可無奈,她懷著身孕,懷中又抱著一個昏睡的孩子,她連他的袖角都沒碰到,便整個人撲倒在地。

“阿娘——”昏睡中的男孩被驚起,他一睜開眼睛什麽都沒看清就尖叫著往女人身上撞去。女人身子重一時起不來,他竟趴在地上手腳並用,仿佛要即刻挖出個坑洞好躲到他母親身下。

盜跖見不得這混亂,伸手便把男孩從地上拎了起來。一時間,男孩驚恐的嘶叫聲幾欲震裂整間密室。

“別吵了,再吵就剁了你喂狗!”盜跖一手捂了男孩的嘴,一手三兩下把他剝了個精光丟到墻角:“瞧,他就是我不能帶你出去的原因。”

“阿藜——”女人大叫一聲,沖上去把已經嚇傻的男孩死死地抱在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