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河傾 二十  宿昔煙痕(第2/8頁)

“王爺是對自己太有信心,還是對聖上太有信心?”黃梓瑕不由得急問,“難道您在朝中這麽多年,還不相信兄弟鬩墻、骨肉相殘的事情?我不信您會如此天真!”

他緩緩搖頭,微笑道:“放心吧,沒有你想的這麽天真,也沒有你想的這麽可怕。”

黃梓瑕一時語塞,連氣息都急促了三分。她垂下眼睫,想要轉身就走,但還是硬生生地忍住了。

“王爺,請您一定要相信我這一次……”她走到他面前,屈膝跪下來,仰頭看他,“畢竟,此事關系重大。我不想……不想王爺涉險,更害怕因為自己的疏忽而沒有幫上您。若您因我的原因而遭遇任何事情,今生今世,我定會留下遺憾,無法原諒自己!”

李舒白俯身看著跪在地上的她,唇角露出一絲淺淺的弧度,輕聲問:“那麽,你認為我該如何做呢?”

黃梓瑕擡手抓住他的雙臂,仰望著他,急切道:“王爺天縱奇才,定然能替自己安排下最好的一條路,只要……只要不去涉險就好!”

“我就說,你太天真了。”他深深地凝望著她,見她的雙臂還無意識地把著自己手肘,便笑了一笑,伸展雙臂將她一把抱起,橫托在臂彎之中,就像托著一朵雲般輕巧。

黃梓瑕愣了愣,臉頰騰地便紅了,掙紮道:“夔王殿下,我和您說的,都是正事……”

“我也和你說一說正事,”他說著,將她輕放在榻上,在她身邊坐下,“首先,我不喜歡你在我面前懇求的模樣。你之前不是曾對我說過嗎?你願做一株梓樹,站立在我的身旁,共同櫛風沐雨,扶持蔭庇。”

黃梓瑕倚靠在榻上,擡起手肘擋住自己的雙眼,輕輕地“嗯”了一聲。

“其次,我實在是罪有應得,難怪陛下欲除之而後快,”李舒白輕撫她的頭發,輕聲說,“你知道振武軍私自擴張的事情,可又知道其他各鎮節度使也已各有行動的事嗎?”

黃梓瑕愕然睜大眼看著他:“所以……”

“是啊,自四年前龐勛之亂開始,借聯合節度使平叛的機會,我的人已逐漸滲透入了各鎮軍中。而我征調各鎮兵馬入京,成立神武、神威二軍,又依照舊制重建了南衙十六衛。陛下自有察覺,當然早已痛悔自己養虎遺患,而我們於成都遇刺的時候,我也知道他已經無法再容忍我了——如今各鎮節度使均已或多或少受我鉗制,京中也有我掌控的精銳,陛下為天下而除掉我,豈不是英明決斷?”

黃梓瑕聽他這樣說,才松了一口氣,輕聲問:“是王爺安排的?”

“是他們自己的選擇,”李舒白淡淡道,“我只是在剛冒火星的柴堆上,加上一瓢油而已。”

黃梓瑕也不知是喜是憂,壓低聲音,口唇微動:“王爺不怕會控制不住局勢?”

李舒白看她露出如此表情,便擡手輕輕彈了彈她的眉心,說:“放心吧,我既能燃起這堆火,便能壓下去。”

“既然王爺早有安排,那麽如今是我多慮了,”黃梓瑕見他如此肯定,才松了一口氣,低聲道,“是啊……無論如何,情勢緊急時,有些非常手段,也不得不用。”

“情勢確實已經到了不得不發之時,明日王蘊也確實會很忙。因為今日酉時,守衛宮城的禦林軍在換防時,滯留了一批在宮中,估計是以備明日之用。而今日下午陛下在佛堂祈福時,忽然召了王宗實覲見,你猜,是什麽大事,讓他不惜打斷自己在佛骨前的祈福,也要動用這神策軍的頭領呢?”

黃梓瑕喃喃問:“京中能調集的神策軍,有多少?”

“至少五千到八千人。其實也不一定用得上,宮中禦林軍若加上兩次換衛時的人,也不下千人,到時候對付我和幾個府兵,自然是綽綽有余。”

黃梓瑕點了點頭,又思索片刻,說:“那麽,我願跟著您一起走。”

李舒白微微挑眉,訝異地看著她。

“來此之前,我早已收拾好東西,一切都準備好了,”她擡手一指自己放在門後的包裹,輕聲說,“我想,若形勢真的已經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那麽,至少王爺這些年在京中鋪陳的力量,可供最後一刻逃脫京城。而我,願隨侍您左右,永不分離。”

他凝望著她,輕聲問:“王蘊呢?”

她咬了咬下唇,低聲道:“我……對不起他。但一開始我們便有過約定,我願送還他的解婚書,而他願助您脫困。可如今,他沒有遵守約定,反而成為了我們的對立面,這約定已經無效了。”

李舒白見她臉上的神情堅定,不由得嘆了口氣,說:“梓瑕,你真狠心。”

黃梓瑕怔了怔,聲音也不由得軟弱下來:“是……可若我不對他狠心,他便要對您狠心。如今走到這一步,我注定無法顧得兩頭,只能選擇我自己要追隨的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