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鸞缺 二十  葉底遊魚(第4/6頁)

“從實招來!”

“罪民……覬覦公主府的奇珍異寶,所以買通了公主身邊的宦官魏喜敏,與他一起盜取了金蟾。一切都是罪民瞞著家人的……我家人絕不知曉……”

崔純湛沒理他,徑自問:“魏喜敏因何而死?”

“只因……我們分贓不均,他和我翻臉,罪民怕此事泄露,就……在薦福寺和他一起參加佛會時,借著蠟燭起火而將他推到火裏燒死了……”

“孫癩子的死又是為何?”

“因為……”錢關索木然地蠕動著嘴唇,臉色呈現出一種異樣的死灰色,那眼睛深陷,就像一個洞,什麽亮光都沒有,“罪民殺死魏喜敏時,恰好被他看見了,後來他勒索我,我就趁著手下人清理下水道時,把人支開後,爬進去把他也殺了……”

崔純湛不動聲色地看了皇帝一眼,見他只凝神端坐,稍微放下了心,於是又問:“那麽你又為何殺害同昌公主?”

“罪民……罪民……”他嘴唇蠕動著,眼睛看向坐在後面的皇帝幾人,終究還是不敢開口。

崔純湛一拍驚堂木:“若不想再受皮肉之苦,就快點從實招來!”

“是……是罪民賊心不改,聽說公主夢見自己最珍愛的九鸞釵不見了,所以罪民就又潛入公主府竊得九鸞釵……誰知那天在街頭,罪民一時興起拿出來看時,居然被公主看見了,她追到僻靜處,罪民一時失手,就……就……”

皇帝的臉色變得鐵青,他死死盯著錢關索,憤恨而絕望,在這一刻,他恨不得自己是個普通的坊間平民,這樣,就能放任自己撲上前去,將面前這個殺害自己女兒的惡人狠狠痛毆一頓,至少,能讓自己的怨恨發泄一些。

郭淑妃咬牙切齒,呼的一聲站起來怒吼道:“皇上,必得當堂殺了他,為靈徽報仇!”

皇帝擡起手,制止住她,咬牙道:“有三司使在,何須我們!”

黃梓瑕站在李舒白的身後,專注聽著錢關索的供詞。

錢關索身上遍體鱗傷,聲音半是呻吟半是哼哼:“一切……只與罪民一人有關,罪民的妻兒親友並不知曉……罪民認罪……”

“既然如此,簽字畫押。”崔純湛將大理寺丞記錄的供詞拿過看了一遍,讓人拿去給錢關索畫押。

錢關索委頓在地,勉強撐著看了一遍,然後用那雙已不堪入目的手握起筆,合起眼睛,就要簽上自己的名字。

就在此時,忽然一聲悶響,打破了堂上的肅靜。

是站在堂旁的滴翠,她可能是被嚇到了,再加上本來就身體柔弱,竟一下子癱倒在地,昏了過去。

而錢關索的手一抖,那支筆上的墨頓時在供詞上畫了一道長長的痕跡。

站在滴翠身邊的黃梓瑕,趕緊擡手將她扶住。張行英焦急地看著滴翠,見她兩眼渙散,全身冰冷,趕緊對堂上說道:“崔大人,阿荻……滴翠她自大理寺回來之後便身體虛弱,恐怕這情況,無法再在堂上聽審了……”

崔純湛看著她青灰的臉色,也覺得情況似乎很不好,便回頭看皇帝。

皇帝只盯著錢關索,問:“她是誰?”

“她是原先的一個嫌犯,如今事實證明,她確與此案無關——因公主薨逝之時,她就被關押在大理寺。”

皇帝揮揮手,說:“這種閑雜人等,快擡出去。”

張行英趕緊抱起滴翠,想要帶著她出去,崔純湛又說道:“張行英,你也是本案相關人等,不宜擅自離堂。”

李舒白便示意景祥扶住滴翠,讓他帶著她出去。

滴翠茫然無知,她記得剛才自己明明好好的,結果黃梓瑕一碰自己的肩膀,她聞到一股香味,就倒了下去。而這麽一下暈過去之後,也馬上就恢復了。

她看了看張行英,正想告訴他自己沒事,卻聽到黃梓瑕在她的耳邊輕聲說:“逃!”

她愕然睜大眼睛,想看一看黃梓瑕的神情,問明她對自己這樣說到底是什麽意思,但黃梓瑕卻已經越過她,站到了堂前。

滴翠被景祥扶著,走到門口。大理寺的門吏指著滴翠問:“公公,這是怎麽回事?”

“她好像犯病了,皇上口諭,將她立即擡出去。”說著,景祥放開了她,示意她,“還不快走?”

滴翠站在已經十分熾熱的夏日陽光之下,看了看大理寺的大門,覺得大腦微微暈眩。

黃梓瑕在她耳邊說的話,又隱隱回響——

“逃!”

她恍惚地一遲疑,然後立即轉過身,快步向前走去,匯入了京城朱雀大街的滾滾人潮之中。

大理寺已經謄寫出新的供詞,再次拿到錢關索的面前。

錢關索看著這張供詞,手抖抖索索再次拿起筆,那雙近乎幹涸的眼睛,哀求般地看著崔純湛。

崔純湛點點頭,說:“你及早招供,或許還能保住自己家人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