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鸞缺 十四  鸞鳳身輕(第4/8頁)

“嗯,”黃梓瑕低聲道,“如果孫癩子是站在她對面的話,以她持刀的手勢,那匕首必定是自上而下刺下去的,怎麽可能會有人是從左到右刺出匕首的?能造成這樣的傷口的,必然只能是對方正側臥那裏的時候。”

周子秦吸了一口冷氣,臉上露出困惑又震驚的表情:“可是……可是滴翠為什麽要主動認罪,把這一切都攬到自己的身上?她這樣做……是為了什麽?”

黃梓瑕默然看著他,許久,把目光輕輕移到他的身後。

他們看見蹲在大理寺高墻下的一個人。

張行英。

他蹲在那裏,不知已有多久。他低著頭看地上,目光茫然渙散,卻始終一動也不動。

周子秦看著他許久,瞪圓的眼睛和張大的嘴巴才慢慢回復,輕輕地、不自覺地“啊”了一聲。

而在他們的目光注視下,張行英似乎也終於感覺到了。他慢慢擡起頭,向他們這邊看來。過了許久,他渙散的目光終於有了一點焦距,似乎終於認出了他們,他站起來,叫了一聲:“楊……兄弟……”

在嘶啞的聲音中,他已經蹲了太久的腳,麻木了,撐不住他的身軀,晃了兩下,整個人跌坐在地上,

灼熱的日光下,滾燙的泥地,他整個人似乎都被烤幹了,也沒什麽感覺,只扶著墻又站起來,向他們一步步走來。

黃梓瑕面帶著復雜的情緒,注視著他。

而周子秦趕緊跑過去扶住他,張行英身材十分高大,周子秦的身材已經算高的,他卻更高了兩三寸,壓在身上時,連周子秦都踉蹌了一下。

“張二哥,你怎麽了?”周子秦扶著他,趕緊安慰他,“你別急呀!”

張行英靠在他身上,卻一直望著黃梓瑕,被太陽曬得幹裂的雙唇嚅動,聲音幹得近乎蒼老:“你一定要幫幫阿荻……她、她不可能的,我知道她不可能殺人的……”

黃梓瑕垂下眼,默然點了一下頭。

見她反應這麽小,張行英頓時急了,撲上去抓住她的肩,幾乎無法控制自己的力量:“她這麽柔弱一個女子,怎麽去殺人?我、我不知道她為什麽要投案自首,可我……我求你救救她,救救她啊!”

他聲音嘶啞,破碎的乞求從喉口艱難而用力地擠出,幾乎不成語句。

黃梓瑕長嘆了一口氣,拍拍他的手臂,說:“放心吧,張二哥,我一定會揭露真相的。到時候,兇手必將昭彰於天下,無處遁形。”

張行英瞪大眼睛,盯著她良久,才像是聽明白了她的話,他放開了幾乎要將她肩胛捏碎的手,頹然放下,踉蹌退了兩步,低聲說:“是……我信你……能還阿荻清白。”

“張二哥,現在,你已經可以回到左金吾衛了,明日就可以去應卯了。”黃梓瑕仰頭看著他,輕聲說,“不要辜負了阿荻對你的期望。”

禦史台向來是本朝最端莊嚴肅、不苟言笑的衙門,然而此時進來,卻見坐在夔王身邊的禦史中丞、侍禦史、監察禦史等幾個老夫子都是一臉歡欣,對著李舒白東拉西扯,仿佛毫未覺察早已過了散衙時刻。

黃梓瑕和周子秦一進去,李舒白就示意她稍等,然後站起對眾人說道:“這是我身邊的楊崇古,善能斷案,此次也是聖上指定與大理寺合作查案的人手之一。她過來想必是稟報此案的進展,那麽本王就先向各位告辭了。”

“送夔王。”幾個人依然滿臉喜色,站起送他到門口。

等出了禦史台,周子秦忍不住說:“這個禦史台待人的差距就是大!我過去的時候,一群老頭兒個個鼻孔朝天,好像我是本朝之恥似的,替我添雙筷子都舍不得。而夔王一來,你看你看,一張張老臉笑得跟菊花似的,每一條皺紋都舒展開了!”

李舒白也不由得微扯唇角,說:“他們今日心情不錯而已。”

“咦?禦史台的人也會心情好?不是每日只會板著臉訓人嗎?”

李舒白轉頭看黃梓瑕一眼,說:“皇上因為九鸞釵失竊事而召集了幾位重臣,說要刑部、大理寺、禦史台三法司同審此案。其他兩部還好,禦史台這一群老人當場就頂了回去,說三法司同審,必是關系國家社稷的大案、重案、要案,怎麽可以為區區公主一個九鸞釵的失竊案而興師動眾,勞動三法司?皇上則說此案已有二死一傷,眼看公主或有危險,必要及早徹查,不得推托。就在爭執不下時,大理寺傳來消息,說本案嫌兇已經投案自首了!禦史台得知皇帝家事不必變為朝廷公事,自然上下歡欣。”

周子秦皺眉說:“可是……滴翠不是兇手啊……”

“不管是不是,至少她現在出來頂罪,是一個十分合適的機會,不是嗎?”李舒白說著,淡淡瞥了黃梓瑕一眼,“皇上交代的任務,你是要繼續查下去,還是就此罷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