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鸞缺 六  青梅余味(第3/9頁)

黃梓瑕依然無言垂首,她的戀情已經路人皆知,再怎麽隱瞞抵賴,都是無用的,所以她只能選擇沉默。

“有時候,我自己也覺得很無奈,很……痛苦。”他定定地盯著她,目光中有暗暗的火焰在燃燒,“我的未婚妻喜歡另一個男人,事情鬧得那麽大,沸沸揚揚天下皆知——而那個男人,卻不是我。請問你是否曾想過,我的感受?”

黃梓瑕深深垂首,以顫抖的聲音說道:“抱歉……事到如今,一切都是我的錯,請王公子捐棄我這不祥之人,另擇高門閨秀。黃梓瑕……來生再補虧欠您的一切。”

“來生,我要一個虛無縹緲的來生幹什麽?”他一直溫柔的聲音,此刻終於帶上了冰冷的意味,“黃梓瑕,你無須再多說了。無論你身在何處,天涯海角,天上地下,即使死了,也依然是我的人!”

他聲音冷峻,已經再沒有回旋余地。

黃梓瑕心中知曉,她所有祈求,都只能落空了。然而她也沒有辦法,只能俯下身向他深深一拜,低聲說:“請恕黃梓瑕父母血仇在身,大仇未報,無法將兒女私情放在心上,望王公子諒解。”

她站起身,往外走去。

卻聽得耳邊風聲,她的手被人一把抓住。

是王蘊,他從她身後趕上,抓住她的手腕。

她猝不及防,下意識地轉身看他,卻看見他一雙灼熱的眸子,緊盯著她。

她心下一顫,不自覺地後退了一步,後背卻抵上了墻壁,讓她一步也無法再退。

“那個人……你身為我的未婚妻,心心念念的,卻只有那個人嗎?”他按住她的肩膀,將她抵在墻上,竭力壓低聲音,卻依然壓抑不住自己的憤懣,日常總如春風般的那一張面容,也因為憤恨,轉化成了暴風雨,那目光深深刺入她的心口,如同正被急風驟雨抽打,讓她在瞬間虛弱而悲慟起來。

如果沒有禹宣的話,今年春天,他們已經是夫妻。

如果沒有那一場痛徹她此生的慘劇,也許今生今世,她攜手的人就是面前這個人,俊美、溫柔、出身世家、完美的夫婿。或許她也能與他一世琴瑟靜好,白頭偕老,舉案齊眉。

而如今,她卻只能感覺到自己胸口掠過的恐懼,她盡力轉開自己的臉,不敢正視他。而他卻低下頭,他灼熱的呼吸在她的耳畔暈開,她聽到他低低地叫她:“黃梓瑕……”

那聲音,混合在他輕微的喘息聲中,略帶沙啞,散在她的臉頰旁,帶著一種令她心驚的意味。

而他將她抵在墻上,低下頭,向著她的唇吻下去。

她全身的冷汗,都在一刹那沁出。咬一咬牙,她用盡全身力氣舉起雙手,準備要將他狠狠推開。

就在她的指尖觸到他胸口衣襟的刹那,外面有人輕輕敲了兩下敞開的門,低聲說:“公子,夔王府有信件來,指明要給楊崇古公公。”

王蘊仿佛在一瞬間清醒過來。

他放開了黃梓瑕的肩,退後了兩步,怔怔地發了一會兒呆,然後看向門外。

不知不覺,天色已經完全暗沉下來。

長安城即將宵禁,就算是王府,除卻要事和急病,一般也不會走動。

王蘊如夢初醒,長長出了一口氣,回身坐到矮幾前,低聲說:“呈進來吧。”

黃梓瑕靠在門上,覺得自己手心沁出一絲冷汗,後怕令她眩暈。她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手,接過那封信拆開,抽出裏面的雪浪箋。

箋紙折成方勝,十分厚實。她拆開一看,是一張白紙。

空無一字。

她掃了一眼,便立即將信箋折好,原樣放回信封中,然後擡頭看著王蘊,說:“王爺有急事召我回府,恐怕我一定得回去了,還請見諒。”

王蘊的手按在桌上,幾不可見地微微顫抖著。他強自抑制自己,沒有再看她,只將自己的臉轉向窗外,看著外面的清風朗月,唇角露出一絲慣常的笑意,聲音溫和而平靜,清清楚楚地說:“夜深露重,一路小心。”

夏日天空明凈如洗,一顆顆星辰鑲嵌在夜空中,碧綠碩大。

黃梓瑕踏著星月之光回到夔王府,李舒白果然還在書房中看書。

頭頂四盞鳳翅攢八角細梁宮燈光輝燦爛,他已經換了一襲素紗單衣,純凈的白色柔軟地流瀉在他身上,在此時的燈光下,顯得異常潔凈,如同高山落雪。

他那安靜而清朗的姿態,在這樣的靜夜之中,讓黃梓瑕原本七上八下的心在瞬間落回了原位。

她穿過帷幔,輕輕走到他的面前,跪坐下來。

而他頭也不擡,只問:“王蘊對你起疑了?”

她點點頭,問:“王爺已經知道了?”

“我不知道,”他把手中的書合上,放在一旁,說,“不過聽府中人說王蘊邀你見面,為防萬一,才給你寄一封空白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