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故人而來(第3/4頁)

兩人繞到了平時練劍的竹林處,片片竹影落在了二人肩頭,像是竹葉將日光攪得細碎,又散給了世間眾人。

任修抿唇,半晌也只說出了一句:“他們二人容貌不俗,身世淒苦。”

滕當淵也知道,提出這個要求,委實難為任修了。任修是君子劍,講究的正是心氣平穩,端方君子,讓他在私底下去揣測旁人,無異於天方夜譚。

然而無論如何,該問的還是要問。

“那名為‘阿鳴’的女子,是何等容貌性情,你可還記得?”

任修聽滕當淵問起旁人——還是一個女子,不免愣住,隨後腦中又劃過了崔洛與豐竟當日的玩笑,心中也不免好笑,再對上滕當淵時,神色放松了許多。

“當日,豐竟他們也覺得‘阿鳴’這個名字與滕師兄你的佩劍同名,私下多嘴,還被我訓斥了。”

想起當日情形,任修擡起眼,對著面前的竹葉林溫和一笑:“那位阿鳴姑娘,性情不錯,與她的弟弟關系極為融洽,為人也很友善大方。”

他總是如此,從來都以最寬和的眼光看待旁人。

“初見時,這位阿鳴姑娘帶著面紗,她的疤痕蔓延至眼角,大半張臉盡毀。只是被禍月擄走後,再次在浮蒙之林相見時,不知為何,面上的疤痕到是消退了不少。”

“可惜當日光線昏暗,又很混亂。我也未能看清她具體容貌,驚鴻一瞥,只記得應該是個美人,別的……”

任修搖搖頭,沒有說下去。

“你說她的弟弟姓蒼?”

“對,他自稱‘蒼柏’。”

滕當淵心中大石落地,說不清是遺憾更多,還是慶幸更多。

他既期待找到盛鳴瑤,又生怕她在那些自己看不見的日子裏,遭受了如此多的苦楚。

瑤瑤臉上並無疤痕,更沒有一個關系融洽的、姓‘蒼’的弟弟。

更何況,般若仙府位於大陸西側,大荒宮那一帶位於東側的永績州附近,兩者並無交際,恐怕只是巧合。

巧合。

多麽荒唐又可笑的一個詞。

滕當淵扯了扯嘴角,心中自嘲,擡眸時,眼睛極為平靜:“既然如此,你且回去準備一番。過幾日,要前去般若仙府,商討會武事宜。”

“多謝師兄提點。”

任修離去後,滕當淵立在竹林中良久,他在林中小路沒有目的的走著,不知怎麽,繞到了梅林。

谷蕖梅花是沖和子最愛的花,因為這份喜愛,所以般若仙府內的谷蕖梅花四季不敗。

滕當淵伸出手,一片梅花恰好落在了他的掌心。

白色花瓣中透著淺淺的黃,是一份與沖和子截然相反的活潑俏皮。

滕當淵又想起了之前沈漓安給他的那封回信。

信中字句是一反常態的漠然,與滕當淵記憶中的那位風雅公子截然不同。

同樣的,那些字句背後的含義,那些一筆帶過的語焉不詳,也讓滕當淵如墜冰窟。

原來在那些自己看不見的時光中,她竟然是過著這樣的日子。

……

“淵兒,你與那盛鳴瑤究竟是什麽關系,我不想深究。”沖和子在出門前,私下裏,再次囑咐了滕當淵一句,“這次前去般若仙府,是為了商議三十年後的萬道會武,不要為旁的事情橫生枝節。”

滕當淵站在原地,沉聲問道:“師父何出此言?”

沖和子背對著滕當淵,立在飛舟窗前,望著那沒有邊界,也辨不清形狀的雲朵,半天未曾應答。

“……我也年輕過。”

就在滕當淵以為這段對話無疾而終時,沖和子忽然開口,聲音晦澀:“我也曾在人間的街道縱馬逍遙,曾在人間的酒肆高談闊論,曾在人間……在人間的花紅柳綠中,找到過一朵谷蕖梅花,很漂亮。”

沖和子轉過頭,總是帶著笑容的臉上笑意更深,只是不像是過去屬於‘沖和子’的和藹慈祥,而是一份少年郎的鮮衣怒馬的意氣風發。

這樣的笑意掛在一張蒼老的臉上,未免顯得可笑滑稽,沖和子似乎也意識到了這點,立刻斂去了笑容,又變得和藹起來。

到了他這種修為,明明已經能輕易做到容顏不老,恢復到二八年華也不是難事,卻不知為何,沖和子偏偏選擇了蒼老。

或許,也和那朵谷蕖梅花有關吧。

滕當淵佇在原地,與恩師對望,不發一言,沉靜的眼眸中漆黑一片,旁人並不能從中窺見任何端倪。

於是沖和子以為,這就是默認。

所以,饒是沖和子也未曾想到,在見到了般若仙府的玄寧真人後,還不等雙方客套熱絡一番,滕當淵便直接拔出劍,當著所有人的面,泠泠劍芒直沖玄寧而去——

“純戴劍宗滕當淵,今日向玄寧真人討教劍意。”

全場寂靜,鴉雀無聲,連風聲都在這一刻停滯。

不少弟子瞪大了雙眼,連嘴都長得很大,像是下一秒就要尖叫出聲,卻又駭於位於這場風暴中心的兩人,不得不停滯了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