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第2/2頁)

他心裏慍惱,推開她的手,罵了一句:“胡說八道,也不怕臉紅!”

相思又是莫名其妙,心道這一位怎麽動不動就生氣,好端端地同他商量,不答應也就算了,罵人家胡說八道不怕臉紅做什麽呀?難怪別人常說內宦性情乖張與常人不同,眼前這不就是明證?

正納罕間,背後忽然有人訝異驚問:“蘊之,這女子難道也犯了錯,怎麽一直跪著不起來?”

說話間,滿面春風的鎮寧侯湊過來,扳著相思的肩臂就往那邊拽。相思惶恐,江懷越忽然擡手,按住了鎮寧侯,笑了笑:“沒有的事,我得知她來自南京,一時想念故都,就與她說起了小時候的事情,竟忘記叫她起來。”

席間眾人都在高聲談笑,他與相思低聲相語,又用的都是南京話,鎮寧侯就在旁邊,卻也沒聽到內容。

“原來是這樣,我倒才想起來,你以前就在南京待過。哦,對了,你那幹爹也是南京人。要說起秦淮河啊,那裏風光也真是好……”鎮寧侯明顯喝醉了,言語漸多,舌頭也打結。

江懷越瞥了她一下,相思這才站起身,低首側立一旁。此時酒樓老板進來,看眾人已經喝至半醉,便推開雅間的隔門,原來裏面簾幔低垂,另有可供休息的別致天地。小廝們忙著沏茶送水,眾官員紛紛攜著中意的官妓去那邊醒酒談笑。鎮寧侯卻上了頭,拉著江懷越越說越帶勁,相思站在那裏,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江懷越見狀,向鎮寧侯道:“侯爺,咱們是不是也去那隔間休息,喝些茶水解解酒意?”

“好,好……”鎮寧侯起身不穩,腳下趔趄,相思在旁,自然不得不伸手攙扶。

正在這時,忽聽得樓梯上腳步急促,間有叫嚷呵斥聲錯雜不絕。鎮寧侯愣了愣神,雙眉一豎正要喝問,猛然間一聲巨響,房門被人狠狠踢開,從外面湧進來一群粗壯仆婦,竟將看門的小廝撞得連跌幾個跟頭。

為首的華服婦人鳳目薄唇,直沖到鎮寧侯面前,順手抄起桌上的鎏金酒壺,當頭就朝相思砸去。

“不要臉的下賤胚子!”

相思驚呼一聲連忙退讓,細長的酒壺壺嘴從她額前堪堪劃過,當即滲出血紅,酒水亦灑了一臉一身。那婦人揪住她衣衫還想掌摑,卻覺肩頭一緊,被人發力扯向桌旁。

“哪個不長眼的東西這樣放肆?!”婦人被拽得腳下不穩,幸得仆婦們上前,才沒摔倒在地。她怒極回頭,見面前的年輕人姿容清寒,神色冷峻,不禁咬牙道:“我道是誰,原來是江廠公,你怎麽也來摻和這汙糟事情?”

“夫人說笑了,侯爺在此宴請賓朋,大家把酒言歡,怎是汙糟事情?”江懷越臉上帶笑,眼神卻仍冰冷。旁邊的鎮寧侯此時才清醒過來,用手抹了抹臉,氣得七竅生煙:“好你個悍婦,居然跑到這裏來撒野,將我鎮寧侯府的顏面都敗光了!”

隔間內的官員們此時才縮頭縮腦往這邊望,眾人都知鎮寧侯娶的是保國公的掌上明珠,這位夫人自幼嬌生慣養,無所忌憚,成婚後更是對侯爺管束甚嚴,絲毫不讓。但平日只聽傳聞,如今竟見了真招,一個個不敢吱聲,唯恐惹火燒身。其余官妓們更是躲到角落,恨不能找個小門鉆出去逃命。

相思衣衫上盡是酒水,原本光潤的前額上一道血痕蜿蜒,陣陣刺痛紮進心扉。她委屈得想哭,眼眶都紅了,卻強忍著淚水,眼中霧氣彌漫氤氳。

鎮寧侯夫人還絲毫不讓,挺直了腰罵道:“丟你鎮寧侯的臉?我看是你自己不要臉!不跟我商量就跑去遼東打仗,害我成天提心吊膽睡不著覺,眼下才回來不知道體恤我,卻勾結了狐朋狗友來喝花酒!我倒問你有沒有一點良心!”她邊罵邊往前,直逼得鎮寧侯連連後退,罵到一半還不解氣,忽而轉身指著隔間裏的官員們道:“看你們平日裏裝模作樣一本正經,聚在一起就會狎妓撒歡,這樣的面目還好意思穿著官服站到朝堂上,談什麽為國為民,說什麽忠義仁孝?!”

官員們個個面紅耳赤,即便有人不服卻也不敢爭辯,鎮寧侯見夫人連他好友都罵盡,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你休要小題大做!我們在這裏只是喝酒閑聊,叫了幾名樂妓過來演奏助興,哪裏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了?還不趕緊給我回去?!”

鎮寧侯夫人卻冷笑不已:“你以為我是婦道人家就不懂這些?演奏助興,說得好聽!還不是趁著酒意上下其手?這些女子又樂得被人調笑,一個個嬌嬈狐媚,連臉皮都不要,算得了什麽好東西?!”

聲聲叱罵都刺在相思心頭,她不甘、不服,頭上劇痛牽發全身,不是傷痛卻是心痛。

一時間也不知哪來的勇氣,竟迎著侯爺夫人的怒罵擡起頭來,攥緊了衣襟含淚道:“夫人與侯爺爭吵,卻不該胡亂怪責。我們這些人雖身份卑微,可哪一個不出身良家?不是家境貧寒無法為生,就是父輩犯罪兒女抵償,才淪落到現在的地步。我們原本都該是清白之身,都該在父母膝下盡孝承歡,誰家孩子自願進入教坊,誰家父母又樂意看到孩子被人調笑?夫人出身名門,沒有經歷過風雨坎坷,卻不知我們嘗過了多少辛酸,席前歡笑也只不過是為了維持生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