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原來是金司藥,江某走慣了這些路,暗處也無礙。今晚是你當值?”江懷越溫文爾雅向她拱手還禮。

兩盞宮燈熒熒,映出金玉音秀麗清雅的姿容,即便是毫無特色的深藍女官服,也掩不住人淡如菊,儀態萬千。她雙手攏在袖中,向他笑了笑:“正是,太後近來總覺難以入眠,便召我過去聊聊,因談及惠妃娘娘有孕之事,所以多留了一會兒。”

“看來惠妃娘娘喜得龍胎的消息,真正是傳遍後宮了。”他一邊說著,一邊走下長廊。金玉音又問:“江督主是要去值房?”

他頷首:“本不是我當值,入夜了省得出宮麻煩,去那裏過一晚。”

“督主不是有禦賜的府邸麽?聽說很少去住,實在是太過操勞了。”

江懷越一笑了之:“像我們這些人無家無業,府邸不過是擺設罷了,終究還得長留於宮中。”

金玉音莞爾:“剛才太後倒也說起了您呢……”

“哦?是關於壽誕時清樂小唱的事情吧?我已選好了人手,過幾天會向她老人家稟告。”

她卻搖了搖頭,上前一步略帶調侃地道:“太後問及您年歲幾何,入宮多久,聽那意思,似乎想知道您是否要找對食。”

江懷越怔了怔,片刻後才道:“怎麽忽然說起這事?”

“我也不知道了,就是談到壽誕選樂女入宮的事情,才聊到了您的私事。太後說您一表人才恰是青春年少好時光,切莫辜負了韶華往後淒涼……”金玉音貝齒輕露,笑意如春,“真是對不住,不該唐突問詢,若是您有意,下次太後找您的時候,直言便是。”

江懷越只淡淡一笑,沒有回應,金玉音見狀也不再多留,簡單道別之後,便跟著宮女往太醫院方向行去。江懷越亦朝著相反的方向繼續前行,走沒多遠,忽又聽身後有人急喚,回過頭,卻是一名宮女匆匆折返。

“金司藥說了,前面越發幽暗,督公還是提一盞燈照亮前程為好。”

宮女將手中的燈籠交予他,隨即回轉。

江懷越遙遙相望,長廊那端橙黃色光亮暈染搖曳,玉扣淙泠輕響,金玉音倩影婀娜,已翩然遠去。

*

惠妃有孕一事雖在朝廷內外都引起了波動,但榮貴妃與江懷越這兩個最該在意的人沒有任何舉動,其他人等也只能暫時觀望。惠妃仗著有孕在身,竭力為高煥開脫,但內閣大臣們也不願讓此事開了後妃幹政的先河,因此據理力爭,不肯松口。最終高煥雖免了死刑,卻被貶斥到遼東衛去了。而裴炎本來想利用惠妃在承景帝耳邊吹風,打擊江懷越勢力,卻被他設計丟了顏面,非但沒能先下手為強,還遭到君王斥責,只能忍氣吞聲蟄伏不出。

東廠的事務被交予江懷越兼管,盡管又有朝臣反對,但也難以另選合適的內宦委以重任,於是這東西兩廠盡尊他為督主,江懷越一時風光無限。事情多了,自然從早到晚忙碌不休,直至楊明順送來一疊密箋,他才想起已經又是檢視各路密報的時候了。

因手頭還有文牒要看,他就讓楊明順在書桌一側整理密箋,平日若有緊急事務,密箋是直接送達他手裏的,而余下的這些則擇時檢視,按輕重緩急再行處置。

江懷越還在提筆批閱,楊明順已將密箋分成三疊,呈至他手邊。

“有什麽有用的訊息?”他隨口問了一句。

“醉凝閣的甲字七號上報,五日前有姓胡的客人在雅間設宴,請的是吏部主事程立章 ,為他們牽線引見的身份不明,應該也是六部中人。還有護城河畔的丙字十六號上報,三日前翰林院的兩名侍講與都察院的監察禦史趙覓同坐遊船,席間花費奢靡,恐怕是有事相托。另有雲香園的辛字九號上報,昨日大理寺右少卿盧桉在家中宴請貴客,訂了雲香園上等美酒十瓶。司禮監那邊則傳來消息,昨天常竣外出采買,過了午時才回來。”

楊明順說的時候,江懷越手頭狼毫始終沒停,一會兒功夫便在素箋上寫了數行小楷,將之交給了他。“留意著吏部近期是否會有人員任命變動,還有趙覓最近遞交了什麽奏章。至於盧桉……”他在那名字邊上打了個圈兒,“此人前些天還想送厚禮過來,被我謝絕了,轉而又找司禮監的常竣,以後得提防著點。”

“估計又是個見風使舵的墻頭草,這些讀書人表面上正經八百的,背地裏不也是滿肚子小算盤?”楊明順嗤之以鼻,忽而問道,“聽說前幾天左軍都督府的盛文愷送上請柬,邀您出城飲酒,督公怎麽沒去?”

江懷越看著手中文書,淡淡道:“一請就要去?那我成日裏豈不是忙著到處飲酒賞景了?他之前和我義父私下接觸過,到底是什麽用意,暫且還不清晰。晾著點,沒有壞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