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第2/7頁)

父親母親沒有一星半點對不起他們,可是最後換來了什麽?為什麽他們為了一點撫恤金就要大鬧葬禮現場呢。

範衛東只想安靜地送父母最後一程,這麽一點小小的願望被爺爺奶奶無情地打破,變成遙不可及的奢望。

那天天空陰暗低沉,雷聲轟鳴,像是暴雨將至。兀然騰起的大風帶起了街道兩側的泥土灰塵,吹得人抱頭捂臉,根本睜不開眼睛。

範衛東至今記得範衛華當時的表情,一貫明亮的眼睛生起兩簇火焰,眉頭皺的死死的,氣息低沉,仿佛黑雲壓境,山崩欲摧,儼然下一刻就要暴起傷人。

伸手重重抓住範衛華肌肉卉張的手臂,範衛東隱忍著默默沖他搖了搖頭。

範衛華將牙齒咬的“咯咯吱吱”直響,眼神兇狠,像要擇人而噬的狼崽子,但當他觸及範衛東壓抑到極點的目光後,下一秒,大腦慢慢清明起來:他們是自己這具軀殼的爺爺奶奶,不是仇敵。

擡起右手貼在範衛東手上,手指用力收緊,然後驟然松開,他嘴角牽強地扯出一絲苦笑,低頭沉默不語。

發現兄弟二人之間沉寂的悲傷氛圍,何詩曼不得不推著兩人去繼續完成葬禮,自己則拖著疲憊的身子周旋在兩個自私冷血的老人中間,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終於在她精疲力竭之前說服了他們不再發難。

豆大的雨滴突然撕開天幕傾倒而下,砸在臉上有種冰冷刺骨的痛楚。

比起範衛華的意難平,範衛東看向張桂芝和範晉良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兩個不想幹的陌生人。

張桂芝和範晉良雖然常年在農村生活,但優渥的生活讓他們養出一身迥異於其他村戶的白皮膚,皺紋也比同齡人少很多,加上穿著講究,走在大街上,所有人都會認為他們來自大城市而非偏僻的小山村。

歸根結底,是大兒子範國峰“寵”出來的。

乍聞大兒子出事死了後,老兩口也悲傷過一瞬,但緊襲而來的恐慌填滿腦海,直接把悲傷擠走。

他們心裏清楚,如今美好的生活都是靠著大兒子的孝順堆砌出來的,沒有大兒子和大兒媳婦給予的錢和好東西,他們在家裏什麽都不是。

二兒子家和小兒子家願意捧著他們,不過是看中他們手上源源不斷的錢和物,一旦這些消失,肯定會棄他們如敝履。

在那之後,不僅要拼命辛苦地勞動從兩個兒媳婦手裏討要不足以飽腹的野菜糊糊,還要承受同村人無休止的嘲諷和譏笑,想想就覺得恐怖。

為防止這種暗無天日的日子到來,他們在聽說什麽“因公殉職”的人員,國家和工作單位會給家屬發放撫恤金,大兒子有470元,大兒媳婦有405元後便開始一而再再而三地討要撫恤金。

擔心要的太多,大兒子的子女們狗急跳墻,老兩口商量過後,就只索要大兒子的撫恤金,大兒媳婦的留給她的孩子們。

470元加上以前攢下的幾百元,勉強湊夠1000元,安度晚年完全沒問題。

老兩口小算盤撥的啪啪響。

範晴雪在人群中靜靜地看著張桂芝和範晉良眼中不加掩飾的小算計,柳眉輕蹙。

昨天何詩曼和她閑聊時提起過她們爺爺奶奶做的一些事,真是讓人氣憤。

一雙白皙得過分的手慢條斯理地把襯衫袖口往上打了兩折挽起一點,露出酥軟玉滑的皓腕。

“我跟我孫子說話,你個外人插什麽嘴,這是範家,哪兒有你說話的份?”張桂芝白了何詩曼一眼,不客氣地推了她一把。

何詩曼沒想到張桂芝會粗俗地直接動手,她不小心被推了一個趔趄,後腰差點撞到桌角,要不是範衛東手疾眼快地摟住她,後果不堪設想。

回頭沖範衛東安撫一笑,何詩曼穩住瘦小的身軀後,向前一步離開他的懷抱,示意自己無礙。

可她微微泛紅的眼角卻騙不了日夜相伴的愛人。

範衛東冷肅著一張臉,不容拒絕地扶著何詩曼骨感十足的手臂坐在一旁的凳子上。

她現在肚子裏懷著他們的寶寶,大夫說她胎象不穩,身子又虧的厲害,要是再繼續天天吐下去,很可能會因為嚴重的營養不良而流產,她的身體也會垮掉。

握著何詩曼只剩一把骨頭的手腕,範衛東心裏難受的厲害。

如果張桂芝動手讓何詩曼出一點意外,他想他一輩子都不也會原諒她。

“奶奶,我敬你是長輩,可你也別太過分,詩曼是我的妻子,她說的話就代表我的意思。依我看,這個家裏最沒有話語權的是你和爺爺。”

範衛東出言維護何詩曼,態度強硬。

聽到他的話,張桂芝氣的捂住胸口,聲音尖銳:“範衛東你個小兔崽子,敢跟奶奶這麽說話,翅膀硬了是不是?我今天就替你死去的爹媽好好教訓教訓你,讓你知道什麽叫‘尊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