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聽了範晴雪的話,張桂芝猛然醒悟過來,不管不顧地反駁道:“你二叔和三叔一直在老家照顧我們,花費不比你爹娘給的少。別看這470元的撫恤金多,我們歲數大了,毛病添了不少,再加上以前辛苦養大他們幾個落下的病根,今後怕是要經常往醫院跑,這錢根本花不了多久。”

張桂芝停頓一下,跺跺腳,有些惡意地說,“要是不都給我們也行,按你說的論人頭分,不過恐怕我們老兩口要多多跑這裏幾趟了。畢竟國峰兩口子沒了,你們得替他們每個月往我們這交贍養費。”

聽出張桂芝話中未盡的威脅之意,範衛東和範衛華驀地攥緊雙手,指甲深深掐進肉裏。

她的意思是每個月都會來家屬樓這裏鬧一次,直到他們心甘情願地掏錢為止。以前對付他們父母的手段,現在完全套搬到了他們身上。

範衛華氣的噌噌冒火,嗓子喑啞,一時說不出話來。

範晉良悠悠地拔出煙杆,從煙杆下懸掛的小煙袋裏捏出少量煙葉絲放進煙鍋,又從口袋掏出一盒火柴,“呲”地輕輕一劃,點燃煙絲。接著唇色焦黑的嘴巴用力一吸煙嘴兒,然後徐徐吐出白中帶黃的煙氣。

態度閑適怡然,仿佛根本沒把孫子孫女們放在眼裏。

他料定範晴雪翻不起大的浪花。

“孝”字大過天,只要她們還想在原本的單位幹下去,必然不能壞了名聲,這是他和老婆子最有力的武器,也是最佳的保護傘。

“奶奶,現在不著急說撫恤金的問題,我先給你們算筆賬吧。”

範晴雪打開帆布包,取出一個軟皮筆記本和一支鋼筆,她隨手將頰邊的碎發撩到耳後,攤開筆記本,趴在桌子上一臉認真地寫寫畫畫。

稍作演算,範晴雪起身扣上筆帽,目光如炬地望向張桂芝和範晉良,下一秒勾起一側唇瓣,漾出溫柔的笑意。

直直看進她水潤的眸子,不知為何,範晉良右眼突兀地跳了跳,一股不好的預感襲來。

“算什麽賬?咱們親爺孫,什麽賬可算的。”範晉良移開煙嘴兒,右手輕輕摳了一下皮帶,幹癟灰黃的指甲在上面留下一道月牙形痕跡。

熟知他的人。就會知道這是他極度內心不安的小動作。

“爺爺,話可不能這麽說。這麽多年爹娘為您和奶奶盡過多少孝,應該說出來讓大夥知道知道呀,也好讓二叔、三叔、小姑他們參詳一下,比照著這個標準來盡孝嘛。”

範晴雪舉著本子,不理會張桂芝和範晉良滿臉焦急的神色,一絲不苟地開始統計:“爺爺奶奶雖然住在農村,花銷肯定比城裏少很多,但我就好心地按照城鎮人口的標準來給你們算賬好了。”

“每月一人27斤糧食,其中3斤細糧、24斤粗糧,一斤肉、4兩油。細糧一角五分錢1斤,粗糧平均算7分錢一斤,豬肉7角八分錢一斤,油是4角錢一斤。算下來你們每個月需要6塊1角4分錢的生活開支。”

對著門口看熱鬧的眾人,她淺笑著問:“我說的沒錯吧?”

大家聽完紛紛點頭表示認同,計劃經濟的時代,這些生活物資都是有嚴格限制的,城鎮票證發放標準確實如此。

範晴雪拿鋼筆敲敲本子,擡頭深深看了一眼張桂芝和範晴雪,緋唇輕啟:“事實上除去糧食外,肉、油、衣服、肥皂、鍋碗瓢盆什麽的都是我父母給買的,也就是說,你們實際每個月最多花費4塊2角6分錢。而你們每個月跟我父母要7塊錢生活費,他們結婚二十六年,粗算一下,二十六年一共給了你們2184元的生活費。”

她輕輕俯身,把鋼筆和本子收起來,回過頭凝視她名義上的爺爺奶奶。

“這還不算逢年過節他們給的過節費和平時給你們買東西的錢呢,如果加上那些,保守估計得小3000元。”

眾人聽到兩千多元的生活費時嚇的倒吸了一口冷氣,看向張桂芝和範晉良的視線一時晦暗不明起來。

在這個艱苦貧困的年代,別說是兩千多塊錢巨款,人們手裏能有一百塊錢就不錯了。很多家庭入不敷出,吃飯都吃不飽,更有無數男青年因為出不起兩百左右的彩禮錢只能打光棍。

而這對老夫妻僅僅依靠壓榨兒子兒媳婦愣是拿到2000多塊錢,不得不令人“佩服”。

幸好範國峰和蔣書蘭都是正式工,要不然既要養大三個孩子還要應付兩個老人無休止的索取,恐怕根本撐不下去。

範國峰和蔣書蘭每個月給兩個老人生活費的事基本沒跟別人提及過,以至於大家完全不了解其中的內幕,只當老人定期上門來是理所應當的。

張桂芝和範晉良老兩口每次來一般都是住一宿第二天大清早就走,愛嚼舌根的婦女們背地裏曾說蔣書蘭不好相與:公公婆婆大老遠地過來,也不留他們多住幾天,不是個孝順兒媳雲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