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第3/5頁)

然後老伴沒熬多久就去世了,他帶著老伴回村安葬再不想進城,村裏人嘴碎,起了不少閑言碎語,傳到兒子耳朵裏,兒子不得已又接他來城裏,他還記得長子和次子站在院子裏哀怨的臉色,“爹,我們兄弟兩在城裏辛苦掙錢,你就不能體諒我們的難處?明知村裏人最愛背後說人長短,你悶聲不吭,不是任由他們抹黑我們名聲嗎?”

不孝乃大罪,兄弟兩害怕被人捅到官府,很是抱怨他不出面為他們說兩句好話,可老伴離世對他打擊大,他根本無心與人多說,聽兒子抱怨,自覺又做錯了事,問他們,“那如何是好?”

除了跟著他們進城還能作甚?進城那日,兒媳婦特意給自己買了身簇新的長袍,像城裏老爺的打扮,挨家挨戶告知接他進城合家團聚的事兒,人前父慈子孝,進城後又變了樣子……最後,他離家出走了,路上碰到老先生,老先生收留了他。

盧老頭揭開食盒,裏邊是他愛吃的菜,兒子和孫子拎過來的,說以前是他們不懂事,求他原諒,讓他想回去何時都能回去,盧老頭不記得自己跟著老先生多少年了,但今天兒子和孫子是第一次來探望他,他雖老眼昏花,但心裏還敞亮著,他們能來看自己,無非是譚老爺父子高中,他們想借自己攀上譚家這座靠山而已。

低頭看著身上的新衣,盧老頭心裏五味雜陳,“好幾年沒看到我孫子了,他站在我面前我都認不出來,聽說他在私塾讀書,已經是秀才了,再努努力,中舉不是問題……”盧老頭慢慢拿出盛肉的盤子,臉上的表情是譚盛禮曾在陳山臉上看到過的,譚盛禮安慰他,“子孫成材是家族喜事,你該高興才是。”

“是啊……”盧老頭放下盤子,盤裏的的梅菜扣肉已經涼了,但在盧老頭眼裏還熱和著,他道,“我心裏自是盼著他出息的,像他爹,幼時沒讀過書,幾歲就跟著村裏的人進城做幫工,靠看人臉色過日子,運氣好得東家器重,然而因他不會識字再是器重他也難以被重用,他時常感慨幼時不該不讀書的,孫子周歲那天,他興奮的說要供孫子讀書,他這輩子目不識丁,不能讓孫子像他那樣……”

說著,他揭開另外個食盒,突然擡眸,視線落在譚盛禮臉上,“譚老爺,我真的感謝你,要不是你,我到現在都……”

後邊的話他沒說完,譚盛禮心下嘆氣,正欲勸他別沉浸在過去的悲傷裏,卻見盧老頭屈膝跪了下去,譚盛禮忙彎腰扶他,皺眉道,“這是作甚……”

“譚老爺,我知道你品行高潔,正直善良,可我實在沒辦法啊……”孫子說譚盛禮滿腹經綸飽讀詩書,過不久就要入國子監做祭酒,自己能在譚盛禮跟前求求情的話,他就能入國子監讀書,他日走科舉入仕完全不是問題,盧老頭知道自己此舉不合時宜,可他沒辦法不顧孫子的前程,他對兒子失望透頂了,可孫子不是啊……

他離家時孫子還小,那時候的他什麽都不懂,盧老頭仰著頭,眼裏淚光閃爍,悲慟道,“譚老爺,我真的沒辦法啊。”

“什麽事起來再說吧。”譚盛禮扶起他,“我能為你做什麽呢?”

盧老頭哽住,望著這張慈祥樸實的臉,他目光閃了閃,結舌道,“我孫子勤奮,就是天賦不好,你要是能指點他幾句,我下輩子給你做牛做馬來報答你。”

“言重了。”譚盛禮扶著他,看了眼桌上冷冰冰的食物,又看向盧老頭帶著希冀的眼神,實在無法讓他難過,逢外邊大丫頭喊吃飯,譚盛禮應了聲,道,“先吃飯罷,我們待會再說。”

盧老頭知曉譚盛禮為人,若是拒絕的話立刻就表態了,既說飯後再聊就是還有希望,他老淚縱橫道,“譚老爺……我下輩子當牛做馬也會報答你的。”

“言重了,小酌兩杯如何?”

譚振興兩杯酒下肚就滿嘴胡言亂語,他有自知之明,因此不敢飲酒,譚振學不勝酒力不敢多喝,而譚生隱晚上要寫功課也不敢喝,於是飯桌上就剩下譚盛禮和盧老頭,譚盛禮能飲酒,但不常喝,盧老頭閑來無事就愛喝兩杯,但不愛說話,許是今晚興致高,拉著譚盛禮喋喋不休說了很多,旁邊譚振興專心吃菜,不時擡頭看他,想說盧老頭平時看著沉默寡言,話多起來還真是恐怖,歪頭和譚振學耳語,“我怎麽看盧叔比父親還高興呢?”

中狀元的人冷靜如常,盧老頭卻喜極而泣,還真是個善良的人哪。

譚振學看看盧老頭,有看看像有心事的譚盛禮,搖搖頭,提醒譚振興別亂說。

盧老頭酒力好,幾杯酒下肚,除了臉頰泛起紅暈,其他沒有任何醉酒的神態,譚盛禮喝了兩杯則面不改色,食不言寢不語,譚盛禮吃飯不愛說話,顧及有話和盧老頭說,早早就下了桌,請盧老頭去書房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