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分流水(9)(第2/3頁)

桓行簡並不否認,把頭一點:“各取所需,太後既然都知道秦晉之好那就應當把臣當做盟友,而非敵人,不要這麽劍拔弩張地看著臣。”他的手指滑過她細膩的臉龐,像是惋惜,“太後是花一樣的女人,不僅僅是太後,深宮的日子可能讓人很容易忘記這一點。”

仿佛是被觸動,太後的目光有一瞬的失神,她回應著他的撫摸:“你我既如此相似,不如,也試一試相濡以沫?像你這樣的男人,是不是真的到了無情無欲的地步?”

這麽可笑的話,她是怎麽說出口的?

“太後,”桓行簡將她跟自己拉開了距離,“臣如何敢,太後是世上最尊貴的女人,”他嘴裏說著不敢,可臉上半點這個意思也沒有,快刀斬亂麻道,“太極殿還等著太後的詔書,臣怎好讓文武久等?”他在她腰間撚過去一把,“太後也是聰明人,大事要緊,容臣告退。”

說著,施了一禮,疾步走出永寧宮,方一出來,他振了振衣袖仿佛想抖落掉那些胭脂水粉的味道。

太極殿裏,眾人翹首相盼,你一言我一語的,正議論不停,見桓行簡面色沉重持詔書而來,殿內又靜了下去,一個個的,持笏端立,等著大將軍開口。

“太後下了懿旨,陛下敗人倫之敘,亂男女之節,她跟我等一樣憂懼不已,故依漢霍光故事,收陛下玉璽印綬,請司徒持節,與有司以太牢告祭宗廟,命其歸藩。太後詔書已下,這件事諸位還有什麽看法嗎?”

事已至此,還能有什麽看法呢,高柔率先道:“太後既下了懿旨,我等奉命便是,大將軍,既立新君,得盡快去鄴城迎陛下入京才是。”

桓行簡一臉沉哀,自責道:“我等有愧,未能好好輔佐陛下。”這邊眾人見狀,忙上前紛紛安慰,他嘆了一聲,當即命高柔去準備告廟祭祀用的牛羊等牲畜。

翌日一早,文武列隊前往洛陽城南寰丘,由司徒持節,大將軍桓行簡緊跟其後,諸臣個個面帶憂色隨隊伍綿延而行。到了太廟,先奉祭物,司徒高柔遣有司各司其職,隨後黑壓壓一群人撩袍跪倒,對著魏武、文皇帝、明皇帝三神主牌開始痛哭流涕,桓行簡也流了幾滴眼淚,聽高柔邊哭,邊陳訴,冗長一段,無非是為社稷緣故不得不另立新君雲雲,諸如此類,禮儀持續了大半個時辰,跪拜完畢,桓行簡被人攙扶了一把,滿臉淚光勸道:

“大將軍未曾痊愈,來日方長,還有許多大事等大將軍定奪,請一定要保重身體,這方是社稷之福。”

桓行簡眼睛微紅,略略頷首,洛陽的春風帶著惻惻清寒,吹得人衣袂翩飛,他站在寬台上,居高臨下巡望四方,腳底下,是大魏的太廟。群臣看大將軍若有所思迎風而立,彼此交頭接耳兩句,不多時,隊伍重回洛陽宮城。

詔書既下,告廟結束,內官捧著齊王的印綬疾步到太極殿中,把大將軍桓行簡的口諭一宣:

“今復齊王之爵,即日啟程,非有太後宣召不得入朝。”說罷,面無表情到齊王跟前把印綬一呈,彎了彎腰,“齊王請吧!”齊王衣冠已換,接過印綬,一步步走下台階,那張動輒忿忿不平的臉上只掛了兩腮清淚,少年的銳氣似乎一夜消失。

此時,太後前來送他,痛哭一場,事畢,手指著金鏞城方向,低聲道:“事已至此,你活命要緊,至於什麽江山社稷這輩子就不要再去想了,好在吃喝不愁,衣食無憂,也勝過尋常百姓了。”此情此景,倒有幾分真心,齊王忽扯住她衣袖哀嚎不止,他邊哭邊朝自己的王車走去,淚眼朦朧間,眼前多了五六身影,不知聽誰帶頭叫了聲“陛下”,哭聲驟起,此起彼伏連成一片。

為首的,不是別人,正是太尉桓旻,身後跟了幾位舊臣,這麽匍匐跪倒,涕淚俱下地膝行到齊王身邊,拉住他手,放聲痛哭:

“這是老臣的失職,陛下……”

他哭得旁若無人,神情哀戚,齊王一時感觸於心不禁也跟著大哭不止。旁邊,是李豐夏侯至死後便愈發沉寂的中護軍許允,亦跪倒流淚,口中不斷輕喚陛下,悲不能抑。

一時間,君臣抱頭痛哭,天地愀然,王車前頭侍立的駿馬只用一雙安靜馴良的大眼睛默默看著眾人。

料峭風中,一眾人哭了個夠,齊王最終長長噓嘆一聲,在桓旻許允等的目送下,上了王車,他最後看了一眼巍巍太極殿,依舊沐浴在無盡的日光之下,然而,這座宮殿不會再屬於他了。

車聲轆轆,最終載著囚鳥一般的被廢帝王遠去,像一只孤獨的鴿子,羽翼被折,繼續圈禁在洛陽城角的金鏞城。

桓行簡人已回到了公府,並未去相送,他正一件件看著公文,黃門一到,見過禮,將今日給皇帝送行的情形回稟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