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分流水(10)

公府也有了春的氣息,嫩柳初發,少女的細眉一般,望過去,翠煙朦朧。長廊兩邊,規整的花圃裏冒出成片清綠新芽,張莫愁被侍衛帶過來時兩只眼不住打量著這大將軍府風光,眸光一凝,含笑問道:

“這種的什麽?”

侍衛一板一眼回道:“迷叠香。”

好妖冶的名字,張莫愁暗暗想道,她父親是武將家裏男丁讀書時,跟著認了些字,這到洛陽城裏顯然是不夠用的。因此,夜深人靜無事時,挑燈苦讀,勤於習字,遇到不懂的就是請教桓府的奴婢也不覺得有**份,如此一來,獲益匪淺,比過去當真是精進不少。

只是這迷叠香,有什麽來歷典故呢?見慣了桃李芬芳,張莫愁覺得很新鮮,等侍衛腳步一停,忙掠了掠鬢發,整整衣裙,規規矩矩進了值房。

這屋裏頭,翰墨的香氣、沉水的香氣、熏爐的香氣交混出一種別樣的味道來,仿佛冷冷在目。天色未晚,案兩旁微微搖曳的燈火已泛出一派溫柔昏黃的光澤來,她哪裏敢四處亂看,隔著半垂的簾子,將東西先一放,施禮道:

“大將軍,老夫人命我來給夫人送些東西。”

桓行簡換了身藏青燕服,戴白玉小冠,一副極專注的姿態閱著手底壽春新送來的書函,毌純表中言淮南一帶早春遇百年難逢的冰雹,毀無數稼穡房屋家畜,故請中樞賑災,只不過,這數目一開口要的未免太大了,他正琢磨著,因此,頭也不擡:

“怎麽讓你來了?”

隔了些距離,仿佛只能聽見他冷冷清清的聲音,洛陽的大將軍,跟在壽春的那個人似乎完全又不一樣了。張莫愁很少見到他,每每會面,總覺是在見一個甚是陌生的新人,可是,這樣一個高高在上的男人,不也曾在她身上放縱不已,是男人最本真的模樣……想到那一幕,她臉微微紅了:

“老夫人說,夫人一個人住這裏又有身孕難免寂寞,和後宅接觸也少,應該勤走動些,是故讓妾來陪夫人說說話。”

話說著,旁邊響起細碎的腳步聲,有人進來換茶,又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屋子裏真靜,靜到有些沉悶,張莫愁頭低著,聽到他似乎用茶水漱了漱口,一陣輕微的響動後,方再度聞聲:

“陪她用不著你們,”桓行簡對母親的安排雖不滿意,卻也不好說什麽,想了想,一偏頭吩咐:

“你近前來,我看看母親準備了什麽。”

奴婢將簾子一卷,張莫愁忙拎起屜盒小步往裏走了走,雙手一舉,輕輕放到了案頭。

桓行簡打開看,無非是些精致糕點人參等物,這些東西,從不缺嘉柔的。

“你告訴母親,就說夫人謝她,如今行動不便於孝有虧,等日後輕便了,再補禮數,還請她不要介懷。”他指尖一點,“這話會學嗎?”

“會,妾都記下了。”張莫愁原封不動將他的話學了一遍,桓行簡點頭道,“不錯,你不蠢,我正喜歡你這點。”

她嘴角不由一翹,像是羞澀,卻很快換了個莊重的神情,擡眸道:“妾的父親又給妾來家書了,他說壽春一切都好,百姓安居樂業,吳國也無動作,一要妾不要掛心他,二請妾替他問候大將軍。”

話入耳中,桓行簡不由揚眉看了看她:“你父親是這麽說的?”

張莫愁看他目光閃動,雖不清楚發生什麽,但她何其機敏,最會看人眼色行事,微笑道:“妾怎敢在大將軍面前扯謊?”說著,將袖管中隨身攜帶的書函交給了他。

書函裏確實提到了冰雹,不過影響不大,早春下雹子本就罕有,一切農事如常。雖是家書,可做父親的倒事無巨細跟女兒說起壽春各種庶務,桓行簡看得會心一笑,手邊,還躺著毌純的上表,兩相對比,雲泥之別。

再往下,竟是些關於毌純長籲短嘆,感懷舊友等語焉不詳之句,桓行簡把信朝案上一扣,別有深意地看了看張莫愁:

“你父親的家書,很不同凡響。”

張莫愁觀他神情,思忖片刻,答道:“是,父親說過,雖是家書,可因妾在大將軍這裏,壽春既是邊地,大將軍一定關心,他也就當是給大將軍奏事了。”

說著,鼓起勇氣加了一句,“妾想,若是有什麽異動,我父親也一定會及早回稟大將軍的。”

“哦?”桓行簡笑了,“看來,你在後宅對國事也頗有心得,說說看,你覺得會有什麽異動?”

他雖在笑,可眼睛裏並無笑意,張莫愁心裏咯噔一聲,忙跪倒說:“妾是婦人,哪裏敢置喙國家大事,只是覺得壽春邊地,家父為國守疆有什麽異動自然會第一時間上報大將軍。妾是大將軍的人,家父更是受大將軍賞識才得升遷,我父女萬事都會以大將軍為先。”她擡起紅潤的臉,含情望向他,“妾所說,都是肺腑之言,絕無半點假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