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君子仇(9)(第2/3頁)

“陛下!你這麽興沖沖去了,不但扳不倒桓行簡,因陛下沖動行事怕還不知道要牽連誰,陛下自己好好想想!”

兜頭一盆冷水澆下來,皇帝勁兒一松,人又呆了,失魂落魄地站半晌,忽然失聲痛哭。太後看他哭得實在是傷心,心裏雖煩悶,面上卻也噙了絲悲傷:

山河未改,可那頭惡狼鋒利的爪牙,早晚會撕碎這山河。

兩人似有若無的那些情愫,早在這兩年裏一件接連一件的大事中變得遙遠而模糊。她不得不承認,要在男人們的權力世界中分一杯羹,對女子而言,需要怎樣的勇氣和智慧,也許她有那麽一些,卻遠遠不夠。

從宮中返回廷尉的衛毓,並不輕松,他一人默默靜坐半晌,等到茶都涼了,侍從匆匆進來稟報:

“大將軍又下一道敕書,命左監主審。”

衛毓恍惚了下,嘴角只有苦笑,這是大將軍嫌他手裏的刀不夠快?左監那個人,是有名的酷吏,大將軍用人,這個時候自然要用最好使的那把刀,他不是庶弟,一出鞘,便是鮮血與人命。

果然,腐壞的空氣裏,廷尉左監的聲音也更與監牢的氣氛相得益彰:

“說,立冬宴上你父親李豐同光祿大夫楊勇屯兵於宮內,欲挾持陛下,刺殺大將軍一事,還有何人參與?”

李韜受了刑,眼神渙散,渾身上下只剩痛楚。

左監猛地捶了下桌子,厲聲道:“十三日晚,戌時三刻,你父子二人曾夜訪太常府,是不是?”

問完,丟給兩邊虎背熊腰的獄卒一個眼神,獄卒心領神會,舉起獄杖,狠狠撻伐在罪人身上,李韜貴為駙馬,皮肉細嫩,幾時吃過這樣的皮肉之苦,此刻,卻也再無力氣哀嚎,悶哼一聲,鮮血從嘴邊蜿蜒淌下:

“是……”他虛弱至極,只想從這無邊無際的痛苦中解脫。

左監笑眯眯的,扭過頭,對書記官道:“記。”

“夏侯太常知你父子二人密謀,是不是?”

李韜頭昏腦漲的,忽聞“夏侯”二字,意識裏,有零星的光芒閃現眼前,他艱難搖頭:“不知道。”

左監鄙夷地睨著他,慢悠悠道:“他不知道?你父子二人平素同他交往不多,他無病無災,未居要職,你二人能有什麽事非半夜造訪不成?不為密謀,又為何事?”

整個身子痛得發麻,李韜腦子裏根本組織不出應對之辭,他伏在地上,只是喘息,下一刻,杖刑又開始了。左監伸手端來一碗茶,不緊不慢地撇了撇茶沫子,呷一口,繼續笑眯眯交叉著雙手看他。

李韜漸漸受不住,嘶啞道:“他知道,他知道……”

呵,這三兩骨頭也就能硬氣一時,左監茶梗一吐,擱了茶碗:“記。”

說罷,示意獄卒收手,扯過來,抓起他一根手指按了手印,下頜一擡,半死不活的李韜便被架了出去,拖拉起一道長長的血印子。

“不繼續審了?”書記官滿腹狐疑,剛見成效,怎麽戛然而止呢?左監把供詞拿起一覽,道:“夠了,下一步,那是審夏侯至的事。”

這份供詞,先給衛毓看的,那個姓名,陡然刺痛雙目,他一身的寒,似不願再看,擺擺手:“你去拿給大將軍。”

筆跡端正,墨香猶存,桓行簡很快便看到了這份供詞,他冷笑了聲,思忖片刻,望著白的紙,黑的字,像過往經年的恩怨一般分明,就憑他夏侯至,也想殺自己?眼中一冷,盡是嘲諷,果決道:

“去夏侯府把夏侯至給我抓起來,送廷尉。還有,讓衛毓親自審他,衛毓不是不想沾血腥嗎?我偏要他沾。”

這道命令下得平靜,尋常,仿佛在說一件毫不起眼的小事。石苞心裏慢跳了一拍,生怕自己聽錯,咽咽唾沫,又問一遍:“郎君是讓屬下去抓夏侯太常?”

桓行簡眼中只剩殺機:“我剛才說的不夠清楚?”

石苞連忙點頭,剛要走,桓行簡又叫住他:“給我備一隊人馬,我要進宮。”

不多時,桓行簡坐上輿車,帶著一隊殺氣凜凜的大將軍府扈從直奔宮城,這一路,暢通無阻,無人敢攔,氣勢洶洶一口氣到太極殿東堂。

小黃門見了,連滾帶爬跑進來告訴皇帝:“大將軍來了!”

話音剛落,殿門被人粗魯地推開,從中間,走出了個佩戴寶劍氣勢逼人的桓行簡,他居高臨下漫掃一眼,正跟皇後對泣的皇帝不由大驚失色。

“陛下,”桓行簡朝皇帝走去,皇帝情不自禁往後退了又退,坐在幾旁縮成一團。

桓行簡看他這一副抱頭竄鼠模樣,越發不屑,按劍道:“臣侍奉陛下,不可謂不嘔心瀝血,萬事皆以社稷為先。陛下曾言,臣是伊尹周公,今竟命二三小人來謀害臣性命!難道陛下身為人君,就是這樣對待自己的伊尹周公的?臣到底哪裏對不住陛下,陛下要這樣對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