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君子仇(7)(第2/3頁)

這一日,文皇帝定下的規矩,文武百官都要戴一頂尋常百姓常戴的帽子,作取暖用。衛會心底嗤之以鼻,他對天子這種有心跟百姓示好以彰自己是仁德之君的做法不屑一顧,這片土地上的黔黎,對他而言,是群面目模糊的人,好了壞了,他不關心,一派漠然。

貴賤通戴,衛會總是很不樂意。

“怎麽,士季一臉的不高興,是溫帽還沒備好?到時,怕在北郊凍著了腦袋?”桓行簡開他玩笑,衛會知道大將軍是體恤百姓的人,裝也要裝作喜歡,他回道,“並不是,屬下這個人,好動不好靜,一想到,立冬時節,蟄蟲藏伏,萬物凋零,人也當平心靜氣早臥晚起,養精蓄銳。這對叔茂兄天性淡泊的人來說,不是難事,可每每到了冬日,屬下總覺得十分難熬。”

到底是年輕人,幾人聽得忍不住發笑,桓行簡起了身,順手拍了兩下衛會的肩頭:“士季這是暗示我,該早臥晚起,去吧,我看你八成是想睡了。”

難得見大將軍有如此興致,玩笑不斷,幾人跟著胸臆暢快,就此散了。

挑著燈,桓行簡踩一地如霜月色進了後院,見到崔娘,低聲問了幾句,把燈一塞,進到屋裏來了。

嘉柔這一覺睡得沉酣,沒用晚飯,迷迷糊糊中有人輕撫自己的臉,她那兩只懵懂的眸子半睜開,杏眼迷離的:“子元?”

手腕揚起,寢衣滑到肘部,露出欺霜賽雪般的一截肌膚,她摟住他肩頭,懶洋洋被扶起來,悶聲撒嬌道:

“我不想起。”

“我知道,用完飯再睡。”桓行簡看她惺忪模樣,兩個眼皮,有千斤重似的,便把靠背拿過來讓她半倚著,手巾浸了冷水,擰幹後,朝嘉柔眼睛上一覆,忽受刺激,她哎呦一聲,把手巾從眼上一扯,嬌嗔道:

“好涼呀!”

“清醒了沒?”他笑吟吟問道,嘉柔不情不願地下床,兩人坐到飯幾前,桓行簡這才讓人把飯菜送上來。

給嘉柔備的飯菜,向來精致,桓行簡一面給她往碗裏撥拉著稻米飯,一面觀她神色,烏發被她隨手松松挽了個髻,杏腮桃臉的,別有一番慵懶嫵媚風姿。桓行簡盡情欣賞著她這副春容,含笑不語,只把碗輕輕朝她面前一放。

滿滿一桌,盡是揀自己愛吃的燒制,嘉柔近來愛吃耦合,拿起雙箸,夾一片入嘴,沖桓行簡不由地展顏:“大將軍也吃呀?”

又夾白魚,在調料盤中滾了一滾,嘉柔胃口極好,魚入佳人口腹,桓行簡笑道:“善,宛轉綠齏之中,逍遙朱唇之內,比你的駝峰又如何?”

嘉柔嘴巴上亮晶晶的,她俏皮一笑:“各有千秋呀!”

兩人每日獨處用飯時,總是最愜意放松的時刻,看她明媚笑容,桓行簡只覺一日的疲憊頓時一掃而空,笑著點她碗:“我看你吃這麽多,也沒長幾兩肉,怎麽回事?”

嘉柔埋怨道:“我怎麽知道,大將軍跟崔娘只會讓我吃個不住,我已盡力而為了,還嫌棄我不長肉。”她咕嘟著個嘴,依舊帶幾分孩子氣,桓行簡只好笑著撫慰她,“好,不說,不說行了吧?”

嘉柔嘴唇一彎,又笑了。

用完飯,桓行簡照例處理公文到夜深,等躺下後,很快的,一道均勻的呼吸聲慢慢響起。夜裏,嘉柔做了噩夢,一頭的冷汗,兩只眼怔怔瞧著模糊的帳頂,外面風聲如雨,鳳尾森森映在床上猶如鬼魅。

嘉柔害怕,下意識抱住熟睡中的桓行簡,她聽到風的嗚咽,越凝神聽,越像厲鬼哀嚎。終於,她忍不住輕輕推了把桓行簡:

“子元,子元……”

他睡眠中向來警覺,只兩聲,人便醒了過來,一個翻身,將嘉柔摟進懷中,嗓音微啞:“怎麽了柔兒?哪兒不舒服?”

說著,已經摸索著要起身,嘉柔緊緊貼住他,搖頭道:“沒有,我做夢了,就醒了。你聽,外面是不是有鬼呀?”

桓行簡無聲一笑,復又躺下,握住她手,道:“子不語怪力亂神,你還信這個?哪有鬼?都是人瞎想的罷了。”

說著,倒仔細辨聽了片刻,繼而解釋,“是風聲,不怕。”

嘉柔睡意全無,兩只眼,炯炯有神的,她有點哀求的語氣:“我……”轉念一想,後悔擾他,明日桓行簡不知還有多少要事在身。於是,話鋒一轉,“我沒事了,你快睡吧。”

桓行簡便把她摟地更緊了些。

後半夜無眠,嘉柔第二日懨懨的沒多少精神。洛陽今年自入秋以來,格外地冷,怕是早早就會溫雪。屋裏辟出暖閣,嘉柔徹底撂開了筆墨丹青,一心一意趕著鞋襪。

直到立冬前一日,桓行簡給她也弄了頂大大的溫帽,往她頭上一戴,嘉柔頓時成了個滑稽的模樣,看的他哈哈大笑。

“大將軍,”嘉柔摸了摸帽子,停頓片刻,鼓起勇氣說道,“要立冬了,我,我給兄長做了雙襪子,你知道的,他家裏如今連個女眷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