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競折腰(7)(第2/3頁)

衛會不答反問,“你覺得我如何?”

真是唐突,嘉柔嘴角一揚:“你是聰明的少年人,玲瓏心竅。”

“我願等這小女郎長成,但,又怕她中途被大將軍許了人家,不知道你願不願意為我說兩句話?”衛會有一種出其不意的厚顏無恥,嘉柔像是料到了,委婉拒絕,“衛郎君,大將軍日後替阿媛擇婿,不是我能置喙的。”

衛會哈哈大笑:“大將軍如此寵愛你,”說著眼睛裏猶如針冒,話鋒生硬一轉,“你怕是早忘記了有人曾為你注書,還有玉翎管,你丟掉的玉翎管。”

見他雙眼幾乎噴火,嘉柔臉上的寂寥一掠而過:“枉你跟蕭輔嗣知己一場,他注書,是為開宗立派,恰如文帝所言,是經國之大業,不朽之盛事,你說的注書為我太小看了你的故友。縱然我有幸蒙他青睞,可他心裏我相信絕不僅僅有兒女情長,衛會,我知道你為他不平,”她眼中一黯,“我來洛陽後,見人不斷死去,年長的,年少的,春天那場瘟疫半夜總聽到有人在哭,你說人又能如何?我沒忘記他,很多人我不說不代表我忘了,你難道天天把他掛嘴邊嗎?”

眉眼還是美如畫,衛會注視著她,竟被駁倒,他那顆少年的心忽就躁動不息,好似意識到嘉柔與往日不同了,早晚有一日,她不再是少女,他也不再是少年,唯獨蕭輔嗣永遠年輕,在北邙山下,白骨明燦。

他許久沒覺得悲傷過了,恨恨把嘉柔一瞪,扭頭就走。

過了幾日,東關大敗的事情傳遍洛陽城,諸葛誕等幾人晝夜兼程,善後一過,即刻奔赴洛陽。

駿馬載著幾人,不急面聖,而是先往公府來。到了府前,紛紛下馬,將兜鍪一脫,抱在胸前,佩劍頂著甲胄稀裏嘩啦地響,被人引進聽事。

桓行簡居上座,聽了通傳,眼皮都沒撩一下,旁邊,虞松幾個正襟危坐,各自忙碌手底的成堆文書。

人進來,嘩啦啦按次序跪了,桓行簡眼睛在手中書簡上,輕輕一翻,過了那麽會兒,才淡淡道:“都起來罷。”

桓行懋那雙眼早在他身上滾了幾番,不知是不是錯覺,只覺得大將軍又清減了。他帶頭,幾人七嘴八舌搶著認罪,皆往自己身上包攬。衛會手底不停,他向來擅一心二用,覷了幾眼,便像只機警的狐狸豎起耳朵等桓行簡的動靜。

大將軍果然是大將軍,沒有拍案而起,沒有狗血淋頭,桓行簡連一句重話都沒有,命後廚為將軍們接風洗塵,輕描淡寫道:

“我不聽公休之計,圍城打援,才招致今日大禍,此我之過,爾等何罪?”

諸葛誕瞠目結舌地看了看他,旁邊,本該還有毌純王昶兩個。只是東關的軍報送往上遊武昌,估摸著他得晚些時候才退兵了。

幾人都捉摸不透桓行簡這番話是什麽意思,從眉到眼,皆錯愕不已,張口欲再言,桓行簡手一揮:“不必再說,將軍們在前線為國家出生入死實在辛苦,不過,主帥難逃其咎,安東將軍,”他眸光一轉,落在桓行懋身上,給衛會打了個眼風,開始口述旨意,桓行懋已經沉默出列。

“安東將軍身為督軍,瀆職失守,著免去都督削爵位。”

衛會筆走龍蛇寫著一手的好字,人一怔,心裏隨即可惜,若這一筆筆記的是功勛就好了。他起先略覺不安,身為主戰派,大將軍會不會怪罪自己此刻是柳暗花明了。

喪家之犬般的軍隊灰頭土臉的回了洛陽城,這一路,重傷者死在半道,就地匆匆掩埋。三軍無顏告廟,當初夾道歡送的百姓,皆換作了一聲叠一聲的哭號。

本朝例制,遵古法,早朝聽雞鳴而定。桓行簡起身時,嘉柔睡眠亦淺,揉著兩只惺忪的眼強打起精神為他一層層穿戴朝服。她困得呵欠連天,蹲下給他束腰時幾乎要睡著,他笑,把人一推,自己戴好頭冠,對著銅鏡略作打量:“劍給我。”

從劍架上取了劍,沉甸甸的,嘉柔這才清醒幾分。劍履上殿,贊拜不名,是大將軍的特權,她知道東關的將軍們回來了,遲疑幾日想打聽毌純一部,沒好意思開口,主力慘敗,偏師總歸難能落個好。

“毌純已燒屯退兵,昨日剛至洛陽下榻在官舍,今日與朝,等下了朝,他詔命在身恐怕也不能耽擱,你有什麽要送的,送到官舍好了。”桓行簡從鏡中一窺她的臉,將她那點小心思點得明明白白,嘉柔一喜,面上困意頓消,臉頰上那梨渦難得盤旋不散,向他道謝。

等桓行簡人走出去,嘉柔想起朝會,方大夢初醒般追出來,趿拉著鳳履,有些焦急地看他:“大將軍今日朝會,會不會……”

她打算好了,若他平安無事再提阿媛的事。若不好,可能什麽事都不必提了。桓行簡握住她肩頭,微微一笑:“外頭冷,進去吧,我自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