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雁飛客(8)(第2/3頁)

“衛將軍!你若殺我父親,就先殺了我!”

桓行簡像是嫌麻煩似的皺下眉,隨即展開,轉頭吩咐石苞:“給先生松綁。”

“郎君!”石苞直咬後槽牙,壓低了聲音,“這個姜修分明就是來挑釁滋事的,郎君這樣,如何立威?”

“少啰嗦。”桓行簡眼神一壓,晦暗得很,石苞無法只得憋著一股氣上前親自給姜修解開了繩子。

不料,姜修並不領情,連個“謝”字也無:“衛將軍,可否能讓某帶走府君的屍骨?某實在不忍心見他……”

“先生,”桓行簡冷硬地打斷了他,嘴角那抹笑意尚在,“我敬先生孤勇前來,非常人之舉,令狐愚得先生此心也算九泉有慰。不過,先生若一意孤行,恕我難能從命。我追隨太傅討賊而來,所下詔令,無不出自上意,發冢剖棺,正是因本案無律可依,引的《春秋》決獄。照齊崔杼故事,王淩、令狐愚罪宜如舊典,先生一定明白。我縱然對先生心存欽佩,但絕不能因私廢公忤逆君心,還請先生不要為難我。”

秋陽高照,正值晌午,秋老虎撲在人身上一片火辣辣的氣息。嘉柔鼻尖不知是熱還是緊張,沁了層薄汗,眸子因光亮微微眯著,濃密的睫毛上下相接,裏頭的情緒也掩住了許多。

“父親,各退一步吧。”她不安地勸道,唯恐眼前一線生機轉瞬即逝,姜修沉默有時,脫掉了外裳,走到棺木前不避臭味難擋半腐的屍骨,遮蓋上去。

嘉柔一顆心被擰得死緊,半分氣透不上來,臉色發白,再去看桓行簡,他正把視線從父親身上調到自己這來,目光糾纏,兩人都沒有說話。

一旁石苞早看的好不耐煩,桓行簡依然如故,對姜修道:“先生既來了,請入城一敘。”

千裏河山,舊日城闕,都還在如昔的日影照耀之下,姜修擡頭看了看女墻上招搖的旌旗,林立的矛戈,果斷拒絕了:

“多謝,不過我與舊主相識一場,如今故人不在,就不入城叨擾了。”

桓行簡被拂了面,涵養極佳,帶笑頷首而已:“好,不強人所難,只是令愛在此,先生為骨柔親情也當一聚。”

嘉柔把兩只期盼的眼朝姜修身上一定,姜修猶豫了下,城門下頭確實不是說話的好地方,勉強跟桓行簡入了城。

物是人非,姜修一路看景一路沉默,先被帶到後院了。

父女倆剛離開,石苞嘆氣,對桓行簡此行不解:“郎君,即便是為了姜姑娘也不該這麽縱著姜修,這些名士,放蕩不羈最難管束。今日他已經壞了規矩,日後豈不是更張狂?”

桓行簡人在屏風後,窸窸窣窣地換掉沾染惡臭的衣裳,身影投在屏風,奇松張爪,石苞聽他低聲哼笑:

“他是名士,雖不在朝廷為官,可聲名在外,最易被人結交利用。令狐愚王淩待他,未必就是出於氣味相投赤誠真心,他今日來,不過是隨性而為,我怎好和他計較?再者,太傅是來討伐王淩,除卻王淩一案的牽連,不宜節外生枝。”

說到王淩案,石苞那雙眼轉得極快,靈光乍現,提道:“姜修剛說王淩是他故人,他人此刻也在壽春,這……屬下以為當給他個教訓,一收一放,這樣的人與其被他人用了去,郎君何不先收服了他?”

不是沒有道理,只是當下,太傅人纏綿病榻,桓行簡並不願意多生事端,他略作考量,否決了石苞的提議:

“罷了,走,先去看看虞松庭審的如何了。”

壽春城的牢獄裏,已經黑壓壓羈押了一大批人,全是此案牽連者。長長的通道裏,塵埃漂浮,光線晦暗,兩邊此起彼伏不住的哀嚎叫屈聲。桓行簡置若罔聞,在眾人的目視下徑自走到關押著令狐愚別駕單斌的地方,糠皮中,坐著個淩亂的人影,見了桓行簡,不為所動只是無所事事地在那繼續逗著地上的螞蟻。

“起來,衛將軍奉太傅口諭而來,有話問你。”守衛喝他。

單斌受了刑,衣衫襤褸,血跡斑斑,聽了這話慢條斯理拖著手銬腳銬把手中茅草一丟,端端正正坐直了,很是倨傲。

“令狐愚謀反了嗎?”

“沒有。”

無論問多少遍,單斌都這兩個字。桓行簡察覺到他聲音微微顫抖,想必是飲食供給不上,又受酷刑,牽累得聲音都拿不穩。

他莞爾,目中浮現出一絲贊賞:“錚錚鐵骨,青松氣節,你的府君有你這樣的幕僚也是幸事。可惜,你跟錯了人,替他也遮瞞不住。”

單斌激動起來,霍然起身,知道叛主的人就關押在隔壁,抓緊柵欄,眼目欲裂:“張康!你這老奴背叛辜負了使君,又害我等身死族滅,我就看你日後將來到了地下有何臉面見使君!”

鄰近張康聽得心裏一驚,也只能硬著頭皮由他破口大罵,轉念自我安慰道:我既有功,指不定要封侯的,不跟你死人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