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雁飛客(2)(第2/3頁)

“我?我哪裏能指點士季你啊!”虞松靈光一閃,轉口道,“太傅命我寫篇表文,郎君先過的目,幾次給我駁了回來始終不滿意,你來得正好,走,到值房去幫我一忙。”

“等等,我幫忙可以,你先回答我的問題再說。”衛會抱著文章,人不方便,一勾腳,攔住了虞松。虞松險些被他出其不意的動作絆倒,哭笑不得,只得駐足,“你說。”

“衛將軍有何所長?”

好囂張的語氣,虞松決心要殺一殺他的傲氣,鄭重道:“你以為呢?誅融之際,智略足宣,司馬門舉兵三千死士一朝而集,忠貞不二。”他回首擡眸,指著公府,“太傅如今多病,公府事宜,多賴衛將軍選賢任能,各盡其心,非無所不貫焉能至此?”

衛會的一雙眼,眨也不眨,黏在公府上頭幾個雄渾大字上。好半晌,終於點了點頭:“走,我幫你去看那份表文。”

“你今日來到底是……”

“不是什麽,隨意一走,”衛會覺得他的平生所學,還需要再整理整理,沖虞松神秘一笑,“我十日後會再來,多謝叔茂了。”

值房的燈亮著,桓行簡帶醫官進來時,略一止步,問小吏:“今日誰輪值?”

“主薄。”

桓行簡上階進屋,案頭,擺滿了各樣文書,虞松做事井然有序,手旁跟著木匣,凡是辦妥的皆投在裏頭。後頭書架上放著刑名典籍,晚風流入,翻起一**的翰墨香味。

衛會剛走沒多久,字跡未幹,是虞松重新謄抄的一份,晾曬在側。桓行簡腳步輕盈,默默拿起,沒有打擾埋首紙堆的虞松。

不過略改幾字,可字字千金,桓行簡莞爾中指關節叩了兩下書案:“這不像你的文風,雖只動了五個字。”

虞松擡頭,忙站起行禮,被桓行簡揚手示意坐下。對他而言,年輕的郎君與太傅不同,既非揚清激濁的慷慨儒風,也無玄談清逸的風流,要仔細比,郎君就是後頭那排刑名典籍。

“衛將軍一雙明目,屬下不敢相瞞,偶見衛會,請他潤筆。此人心肝五臟皆繡口,出手成文,郎君想必是有耳聞的。”

桓行簡復又擱下,淡淡笑言:“像他的手筆,他也注老莊,玄圃積玉,這樣的人,”他知道少年郎太過伶俐了,凝思道,“輔國禍國,成功成患。”

觀他神色,虞松小心說道:“他今日來,似乎想拜見衛將軍。不敢饕其能,又回去了。這樣的人,別人自然不能輕易駕馭,可郎君,能收能發,無需多慮。”

桓行簡噙笑拍了拍虞松肩頭,人已經往外走:“虞叔茂幾時也會說這樣的話了?”

他徑自去了後院,窗紙透亮,手中的胡餅還熱著,香氣四溢,桓行簡一進稍間,看到的便是個坐在杌子上發呆的嘉柔。

“趁熱吃,涼了就不香了。”桓行簡把胡餅塞她手中,嘉柔沒接,任由它掉地上去了。

他從宮中來,沒回家,不過在銅駝街上隨意吃了些。此刻,彎腰撿起,把臟了的地方撕扯丟開自己一口一口咬起來。

嘉柔有些驚訝地看看他,她早冷靜下來,已經明白。腳動了一動,輕聲告訴他:“死了一只大雁,另一只,無論我如何投遞清水食物,它都不肯吃。”

“你一定在想,鳥尚如此,我當真是飛禽不如。”桓行簡眼眸黑如石漆,映著燭光,愈發清冽,吃起東西來斯斯文文倒一點不介意胡餅是掉過地上的。

嘉柔恍惚有些分神,知道另一只必死,不知怎的,想到夏侯至和李閏情的舊事來,心境更是復雜。她垂下了腦袋,“若是這只也活不成,我會把它們葬在一處。”

桓行簡靜默有時,一擡嘉柔下巴,果然,她眼中有氤氳水霧,他笑了笑:“你待萬物都有份情,待我,卻一絲一縷也不肯給,不過無妨,百年之後你我也是要葬在一起的。”

“我沒懷妊。”嘉柔嫌他手上油脂,一掙,扭過頭用帕子擦了擦下頜。“你在騙我,還騙你母親。”

“不算,你早晚會有我骨血的,”桓行簡不以為意,把她小臉重新一正,“等有了孩子,無論男女我都會好好教導。當然,若是個小郎君,恐怕我要做個嚴父了。”

嘉柔直視他眼睛,有些悲哀,又似有些嘲弄:“郎君這話,說給等過門的新婦聽罷。”她朝外面無盡夜色望了望,“我知道,你不會放我走,我不會再求你。”

“柔兒長大了,我差點忘了,”他並不以為忤,從佩囊裏拈出枚玉雙螭雞心佩,雙螭騰挪乾坤,霸道淩厲,朝嘉柔掌心一放,“我一件佩飾戴得極久,貴精不在多,除非丟了壞了,輕易不換。這件給你,萬一哪日你我當真離別不復再見,見物如人。”

嘉柔看他神色柔和,說的認真,心頭惘惘得一跳。他的手順勢摸過來,嘉柔下意識躲開,桓行簡還是把她脖間的月光玉解下來了,放進佩囊,又捏了捏她下巴,什麽都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