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雁飛客(3)

婢子哪個敢去催,不過靜悄悄跑前面廳外窗格一看,裏頭賓客滿坐,衣影不絕。瞧了片刻,桓行簡沒有要動身的意思,那張英俊的臉上,似乎很高興。

回來一學,朱蘭奴卻不高興,幹脆把紈扇踢開,自己解了外裳倒頭臥下,把帳子虛虛一掩竟是要睡了。今日流程繁瑣,到現在耳朵旁仿佛還嗡嗡繞著花炮鼓樂。

再一睜眼,除了紅燭燈火,打瞌睡的婢女,再無他物。小屏風旁側插了束紅杜鵑,朱蘭奴起身,一片一片把花瓣揪了,亂紅委地。她繞開婢子,直接人往前廳來。

新婦就這麽大喇喇出現,賓客尚在,皆是一震,停箸擱盞不知如何避嫌。

桓行簡當然看到了朱蘭奴,酒盞在手,含笑如常,石苞忙湊上來問:“我去請夫人過來,勸走她。”

“不必。”桓行簡說,十分隨和,他身邊的公府屬官卻不大能坐得住,忍不住要告辭,虞松帶個頭,剛張嘴,桓行簡起身給他們一一舀酒續滿,“難得,今日當不醉不歸。”

朱蘭奴不把眾人放在眼裏,腳步輕移,拖著長長的吉服,瞥兩眼幾個上了年紀的,因穿燕服,也分不出俸祿幾石。她若無其事地開了口,目標泛泛:

“天不早了,還請諸位該散就散了吧。今日衛將軍大婚,又不是諸位大婚,自然不急。”

太傅夫妻已離席,在場的,本也有能玩笑兩句的人物,可對方是太傅家新婦,一旦開口,難免顯得不尊重。當下,面面相對,暗自驚嘆朱季重的女兒果真不同尋常,顏面不顧,可惜了衛將軍。

“你們不必看我,我知道你們心裏正腹誹我父親。不錯,我父親生前極受恩寵,你們看他不慣不過是因為我父親出身微寒,別忘了,我父親恰恰高於你們,因為你們是靠家世,而我父親是靠才學。”朱蘭奴心中積怨已久,毫不留情道出,眼角一挑,那神情與其父如出一轍。

這一語,的確驚人,坐中有人忍不住駁道:“並非如此,鎮北將軍恃威肆行,身居高位,飛揚跋扈,已故大司馬可謂是內不恃親戚之寵,外不驕白屋之士,即便如此,鎮北將軍卻妄自施加羞辱。諸如此類,比比皆是,怎能受人尊重?”

本是痛處,可朱蘭奴早等著有人提父親舊事,忽玩味一笑:“是啊,大司馬真品行高潔,爾等不也坐視他血脈斷絕置之不理嗎?在座諸位,多有食漢祿的父輩,一未見諸位寧死不屈為國殉道,二不聞因人勢敗施加援手,諸位的德行,我看也沒高到哪裏去,我父親最起碼對文皇帝一生忠誠。”含沙射影,直指高平陵大將軍一案,這才把人說的滿臉錯愕,彼此交匯個眼神,再坐不住,起身紛紛告辭。

見人魚貫離開,朱蘭奴得意極了,心中塊壘頓消。她轉身,對上桓行簡那雙眼,他居然還笑的出,笑意謙和。

旁邊,石苞聽得一頭冷汗,轉眼間,廳內只余一派殘山剩水,奴婢們也不敢進來收拾。

桓行簡目視她那張脂粉塗太厚的臉,微微一笑:“說完了嗎?”

朱蘭奴是副什麽都能豁得出去模樣,無所用心把頭一點,就此去了。石苞見狀,立刻說道:“郎君,屬下多嘴……”

“知道多嘴就不必說了,”桓行簡打斷他,似乎並不放心上,隨手把酒器一放,人走了。

石苞在後頭看,不是往新房,卻是往太傅寢居。

新房內,朱蘭奴又等良久,聽門被推開,臉上終於有了絲表情:“我有事求衛將軍。”

一點不跟他生分,語氣熟稔,桓行簡笑:“你的臉皮,”說著揚手在朱蘭奴臉上一搓,指腹著粉,他輕輕吹口氣,“難怪這麽厚。”

這下徹底惹惱了朱蘭奴,極力相忍,而是婉轉笑道:“我如今嫁了衛將軍,我父親,自然就是衛將軍的丈人了。如今,太傅在洛陽城裏一人之下,怎麽也不好讓親家擔惡名,我父親的謚號,分明就是那群老頭子攜私報復!”

擲地有聲,不忘提醒他一事,“當年獨陳群一人錄尚書事,權柄在手,人都說他行。只有我父親,覺得太傅要優於他。”

“哦,”桓行簡心領神會,眉頭微挑,“所以,夫人想讓我做點什麽呢?”

朱蘭奴懶得跟他虛與委蛇,索性直白道:“我想請衛將軍去跟太傅商量,看能不能給我父親改謚號。”

“原來夫人如此純孝。”桓行簡笑吟吟看著她,目光漸漸露骨,將她打量個不住,朱蘭奴到底是女兒身,被看得窘迫,佯自鎮定,“不知衛將軍答應不答應?”

他忽然將人推向床頭,把吉服撕開,朱蘭奴嚇得忙去捂,見他瞳仁漆黑,莫名有了兩分懼意。

“我不喜歡女人跟我談條件,你要是生的美些,也許我會考慮考慮。”他手探進去,動作輕柔,直把朱蘭奴撩撥得放肆叫出聲來,一雙手,忽就攀上了桓行簡的脖頸,低喘著望他,“我那天見了你也盼著自己能生得再好些,只可惜,樣貌是父母給的,我做不了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