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愁風月(5)(第2/3頁)

好熟悉的一句話,嘉柔心裏一跳,一下想起當夜在桓行簡的書房他也問過。不知為何,心中有隱然不快,為何她覺得兄長好就要嫁給兄長這樣的人呢?她敬他愛他,當他是除了父親之外最親近的男子,為何總要牽扯嫁人呢?

“嗯。”嘉柔卻鬼使神差地略一頷首,琢磨著李閏情也許愛聽,不想拂她意思。

“柔兒,你跟我們去長安罷,嗯?”李閏情呼吸急促起來,那雙眼,難得清亮一瞬,“你願意嗎?”

嘉柔徹底呆住,不為人知的心願竟被李閏情突然觸動,一時有些無措:“那,我能回涼州嗎?涼州離長安,似乎也不遠,我可以時常去探望兄長跟姊姊。”

李閏情一雙霧蒙蒙的眼望了她片刻,見嘉柔實在懵懂,低聲說了:“柔兒,我自知大限不遠,只放心不下太初。”話說著,滾燙的淚倏地砸上嘉柔的手背,她一驚,失神喊了句“姊姊”。

“我嚇到你了嗎?”李閏情握住嘉柔的手,溫文一笑,含著淚的眼睛哀而不傷,“我從沒跟你說過我的事,你姑妄聽聽罷。我父親不過縣衙裏一個記事文書,俸祿微薄,我母親為補貼家用沒日沒夜地趕繡工,我這才能得以比別人多認得兩個字,這是雙親給我的周全。後來,何其有幸,又能嫁與這洛陽城裏最好的郎君,他的同輩好友,哪一個娶的都是門當戶對的女郎。唯有太初,並不在意我出身門第。只可惜,生死有命,我竟不能與他白首,當年誓約,如今再想只是癡中夢語由不得人做主。”

淚珠子越滾越多,濺到嘉柔袖間,猶似春夢,頃刻間浸透地看不出痕跡。她靜靜聽著,一雙眼睛在李閏情的臉上仿佛黏住了,姊姊嗓音綿遠,娓娓道來那些嘉柔從不曾知曉的舊事,溫柔極了,也傷懷極了。

聽著聽著,嘉柔捏緊了帕子,恍恍惚惚間猛地從李閏情的眼睛裏看到多情甜蜜的一瞬,她怔住了,鴻蒙乍破,生平十幾載忽就明白了什麽雙眉微蹙竟紅著臉不禁垂下了眼簾。

我也會遇到一個這樣喜愛我的郎君麽?他在哪兒呢?嘉柔慌亂間,無緒地把身旁小幾上白瓷盤子裝的那一個黃澄澄柑橘置於鼻底輕嗅,也不知道是什麽味道。

“若我不在了,你願意嫁給太初嗎?柔兒?”李閏情拔地而起的一句突兀地把嘉柔思緒打斷,她帕子一松,軟塌塌地從膝頭滑下去了。

那張晶瑩如玉的小臉上,只剩難堪與錯愕。

“不,”嘉柔下意識搖首拒絕,“他是兄長,我怎麽能嫁給兄長,我,我真的不能……”心裏已然又急又懵到話不成句,這太可怖,竟也成了嘉柔惶恐躲避不疊的源頭。

刹那間,失望爬上了李閏情的眼睛。

忽的,窗子底下連冒出兩聲咳嗽,唬人一跳,嘉柔立刻聽出是崔娘的聲音,正納悶沒了後續,聽得腳步聲卻從窗子底下走開了。片刻,又從明間近了,見崔娘風風火火直接進了稍間,一臉的隱忍,無意瞥了眼榻上坐著的李閏情,索性挺直腰板,垂目婉言:

“夏侯夫人,奴從窗子底下過無意聽到這些話,柔兒不能跟將軍回長安,她是來這說親的,涼州城裏都知道這麽無緣無故又折了回去,不知緣由的,說不定要講出些不中聽的閑話,柔兒姑娘家,斷不能平白受這個委屈。夫人與將軍,是賢伉儷情深,羨煞旁人,想必也定能替嘉柔物色個門第匹配一表人才的年輕郎君,到時,刺史同夫人自會去長安拜謝。”

方才,只看夏侯妙帶著婢子走了,崔娘覺得不對,湊到窗子底下聽這麽半晌,她五十的人,夏侯夫人的那番話剛出口打的什麽主意一下就體會出來了。這不是害柔兒麽?崔娘腹誹道,征西將軍自然是好的,但萬一你身子好了到時柔兒怎麽耽擱的起?又算什麽?倘是想給將軍做妾,那委屈更萬萬不能受了。

果然,後頭提得清清楚楚,崔娘再忍不住,半藏半露地等於替嘉柔回絕了這鬧著玩兒似的提議。

既然如此,李閏情慘白的臉上再沒了半分神采,出神片刻,輕聲道:“是,我方才糊塗了,洛陽城裏年少的郎君並不少,將軍他,”擡眸看了看嘉柔,歉疚一笑,“嚇著你了,柔兒,姊姊不是有心的。你兄長他即便人離了京都,也會牽掛你這事的。”

嘉柔看她眼睛裏如霧的哀愁,一時只想哭,訥訥的,沒有吭聲。下人過來傳飯,李閏情一陣咳得劇烈無比便在她這裏先歇下。

這下,剩嘉柔格外犯難,淒淒惶惶地跟著婢子穿過遊廊,又過水榭,腳底下根本不知道是往哪裏走,心事重重地進了一處,隔著菱形窗格往裏看去:燈火大熾,飯幾上早布好了佳肴珍釀,人影幢幢,眸子從青色衣衫上的驚喜,陡然變作咯噔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