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 春生秋殺(二)

夏睛走後,端娘進來叫顧夕顏:“你不是說要種蘿蔔的,花了幾千兩銀子搭了一個玻璃棚子,現在種子也種下了,你也不去看看。”

今天燕地的雪,來得有點早,九月中旬就開始飄起來。有人往齊府裏孝敬了一筐子蘿蔔,它和普通的蘿蔔不一樣,個個只有半筷子長,大拇指粗,咬在嘴裏脆生生的,甜絲絲的,很是可口。顧夕顏見著稀奇,紅玉說,這叫清水蘿蔔,只長這麽大,用玻璃棚子養了,專門到了冬季挖了新鮮的送到富貴人家當涼菜拌了吃。

顧夕顏拿著左瞧右瞧,隨口道:“我們不如也種點。”

那時候,顧夕顏正是小日子剛走,已經趴在床上好幾天都沒有下地了,也沒聽她哭,可眼睛總是紅紅的。齊懋生正頭痛著,聽她這麽一說,就竄著她種蘿蔔:“我叫人幫你搭個玻璃棚子,你試著種種,到了年節上,還可以每家都分一點。”

顧夕顏也覺得日子不能再這樣過下去了。

整個梨園的人都看著她的臉色,她嘴角要是略有些笑意,大家就高高興興地過一天,要是她板了臉,大家就戰戰兢兢地過一天,就連齊懋生,也不例外,有時候,累了一天回來,還要特意講幾句笑話逗她開開心,她要是高興了,齊懋生一整晚都覺得很輕松,要是她笑的勉強了,齊懋生就會一直小心翼翼地觀察她的喜怒哀樂。

一個異界的靈魂駐紮的身體,這本來就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誰又知道這其中還有什麽蹊蹺……一段時間的忑忑不安,誠惶誠恐後,顧夕顏每每想起李朝陽,心裏便隱隱有了自己可能會終身不孕的念頭。就像所有平凡普通的人面對生命中的災難一樣,哭過、痛過,這日子還是要過下去啊!

所以當時顧夕顏高高興興地滿口答應了下來。

齊懋生叫人來把梨園後面靠近墻角的幾棵老梨樹砍了,給她搭玻璃棚子。

望著倒在腳下粗若兒臂的梨樹杆,顧夕顏若有所思地道:“這梨樹,應該有很多年了吧!”

齊懋生陪在她身邊,親自督促四平帶著小廝砍樹。

“嗯,應該有好些年了。這是我曾祖母在的時候,曾祖父種的。”

不知為什麽,顧夕顏就覺得眼睛有點點濕潤。

時間如流水,遙想當年,齊懋生的曾祖父和曾祖母一樣也是伉儷深情,也像她和懋生一樣憧憬著未來,在這裏種下幾顆見證生命軌跡的樹木,那時候,他們可曾想過,有一天,她的子孫會因為另一個女人,下令把它們砍掉……我們能擁有的,也只不過是這一世而已。

顧夕顏不顧禮儀的抱住齊懋生的腰依偎在了他的懷裏。

很長一段時間了,顧夕顏都抑郁寡歡,今天難得她這麽高興,齊懋生實在是不忍心去剝開緊緊地纏在自己腰間的那雙手臂。

頭頂是落在傘上的沙沙雪聲,身邊是刀砍在樹上的嘭嘭斷裂聲,兩個人就這樣靜靜地佇立著,不忍片刻的分離。

雖然有了這樣的覺性,但顧夕顏還是會時常想到因自己不孕給兩人的婚姻帶來的變數,有時候,她也會覺得氣餒,特別是在小日子來的時候。

端娘畢竟是局外人,她不像顧夕顏,還有點鴕鳥的心態。端娘看得更遠,想得更多。

明年,姑娘成親就有三個年頭了,如果身上還沒有動靜,那納妾,就是勢不可當的了。可在這之前,一定要把齊懋生的心給拴住……可哪個男人回到家裏喜歡看到一室清冷,悲悲切切。

所以,端娘現在已經把從為顧夕顏尋醫問藥的重心轉移到了為齊懋生創造一個輕松快活的氛圍。可這輕松快活的氛圍從什麽地方來,那就只能讓顧夕顏高興。顧夕顏高興了,齊懋生就高興了,顧夕顏不痛快了,齊懋生就皺著眉了。

她今天看見顧夕顏又半死不活地躺在了床上,不由就拿了話來擠她,想她動一動。這樣,顧夕顏心情好些了,等會齊懋生回梨園來,也會高高興興的了。

顧夕顏哪裏不知道端娘的心事,又哪裏不知道她是為了什麽,可有時候,知道是一回事,能控制住自己,又是另一回來。

現在看她來提點自己,顧夕顏也樂得順從。

她叫了秋實進來給她梳了頭,墨菊服侍她換了一個杏黃色的夾襖,人看上去精神了不少。

一行人去了梨園後面的菜地,黝黑的菜地裏,有了稀稀疏疏的幾點綠意,映著旁邊的皚皚白雪,顧夕顏不由驚叫起來。

欣欣向榮的生命力,總能讓人精神一振。

大家也都湊著她興,七嘴八舌地說著,歡快的語氣,嘰嘰喳喳的氣氛,讓顧夕顏的心情果然好了不少。

等再回到屋裏,顧夕顏的眼角眉梢都已有了笑意。

大家看了,都覺得松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