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 春生秋殺(一)

熙照三百零二年,在整個熙照的歷史上,都是值得濃彩重墨的一筆。

三月間,梁國公鄭鵬飛的獨子鄭言突然在盛京失蹤了,到了四月間,梁地最大的兩座金礦安山金礦和井金金礦都發生了礦工暴動,特別是安山金礦,破壞嚴重,本應送往熙照的五萬兩黃金不翼而飛,四月末,熙照加派五萬大軍進駐梁庭都督府,直到六月末才平息了暴動。一進入七月,江南地區開始普降大雨,斷斷續續地一直下到了九月初,嶺南、江南兩郡受災厲害,大部分產糧大區都顆粒無收,糧價到了有價無市的程度,偏偏這時候,民間又有謠言傳出來,說是“太子監國,有失倫常,有諱天和”,這才引起顯天大神發怒。以文華殿大學士雷鳴之首的士林黨再次上書,要求皇上親政……

不管是江南的大水災還是堂廟上的爭執,都讓顧夕顏覺得很遙遠。

自從今年正月十五徐夫人病情略有好轉後,顧夕顏就主動地將齊府主持中饋的大權交還給了徐夫人,為此,魏夫人還專門把顧夕顏叫去了一遍,顧夕顏當著她的面淡然地道:“徐夫人只是說讓我暫時代管德馨院的事。”

魏夫人氣極而怒:“算我白操心了!”

顧夕顏笑道:“夫人別生氣。如今,齊家上上下下都知道媳婦的賢名,說起來,都虧了您。徐夫人原不願意把主持中饋的權力交給兒媳都不要緊了,反正大家的眼睛雪亮的。她擡舉媳婦,那是媳婦有這個能力,是應該是的;她要是不擡舉媳婦,那是她眼下無塵,容不得人。夫人何必和她一般見識。”

魏夫人微怔,然後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可一進入二月,顧夕顏就“病”了,這一“病”,就病到了九月份,不僅沒有去參加齊毓之庶長子齊繪的滿月酒,就是齊毓之嫡長子齊緋的滿月酒也沒有去。

齊家的三姑六舅不免有些閑言閑語傳來,風癱後很快恢復過來了的徐夫人就托著一只不能使喚的手帶老少兩代的妯娌十多人一起來看望顧夕顏,當她們聞到滿屋子的藥味,再看看臉龐削瘦、臉色蒼白的顧夕顏,再也沒有人懷疑她是裝病了。

顧夕顏真的病了。

是心病。

自從知道齊懋生的心思後,顧夕顏開始還當成一個樂趣時時逗逗齊懋生,可到了二月間,她身上還沒有動靜時,顧夕顏再也顧不得什麽,叫了趙嬤嬤給自己品脈,趙嬤嬤卻一口咬定顧夕顏沒有任何不妥之處,愕然中,顧夕顏想到李朝陽。

李朝陽,好像也是沒有子嗣的,還有那個小說裏的項少龍,也是沒有子嗣的……

沒有孩子……對齊懋生意味著什麽,沒有人比顧夕顏更清楚。

突然間,她心灰意冷,無心戀戰,躺在了床上。

齊懋生一開始還沒有察覺到她的不對勁。

二月中旬,沈家和鄭家聯袂派了一個信使來,想請齊懋生在廟堂上支持他們,讓鄭言回梁地待疾,齊懋生婉轉地拒絕了,但卻讓齊瀟暗中送了若幹把燕地特有的鋼刀和幾十匹駿馬。

到了五月間,晉國公派了信使來,想大量購買燕地馬騎。朝廷在這方面是有限制的,燕地每年所產馬匹均要登記造冊,按照一定的比例上貢熙照,只是這幾年管得松了一些,漸漸有些失控了,但國公府之間私下賣買,也是一項不輕的罪名。

可今天晉地糧食豐產,出手極大方,齊懋生也不由得有幾份動心,整個五月至七月間,都在偷偷地運籌此事。

等他發現顧夕顏在他面前也無法掩飾郁色的時候,他才驚覺顧夕顏的消瘦。

幾個月的隱忍,顧夕顏也到了極限,不由就伏在齊懋生懷裏大哭了一場。

齊懋生卻沒有想那麽多,安慰她:“你年紀還小,這種事情常有。”話雖如此,但他還是調整了自己去西北大營的日子。

就這樣,直到大雪覆山的時候,顧夕顏還是沒有任何動靜。

魏夫人把齊懋生叫了去。

第一次,母子倆相對無語。

魏夫人沉默半晌,讓齊懋生把多寶格上的那個玉桃石料盆景搬到梨園去:“你父親親自到棲霞觀裏找當時的紫霞道姑開過光的……你帶過去,把它擺到你們床頭。”

齊懋生皺著眉抱了那個玉桃石料盆景回了屋,卻正好看見床頭放著一碗冰涼的湯藥。

這段時間,趙嬤嬤一直在給顧夕顏調理身體。

“怎麽了?”齊懋生柔聲地坐在了床緣邊,“是不是藥苦,我讓嬤嬤給你加一顆楓糖好不好?”

望著目光柔和的齊懋生,顧夕顏的眼淚忍不住湧了出來。

她恐懼地撲到了齊懋生的懷裏,緊緊地抱著齊懋生的腰:,無助地喊著齊懋生的名字。

齊懋生抱著全身發抖的顧夕顏,沉聲道:“別哭了!等開了春,我們光明殿敬香去……實在不行,我陪你走一趟盛京的棲霞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