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不能忍

謝景盯著看了片刻,突然擡手將書架裏的書都抽出來,挨個檢查。信比想象的還要多,幾十封,隨手翻開,篇篇言辭直白,真情流露,外頭還都繪著精美的彩色圖紋,足見寫信人的用心。

謝景只看了兩篇,就覺得要窒息。背後傳來雲舒的腳步聲。

不想讓他看到這些,謝景迅速將東西收攏成一摞,彎腰想塞進壁櫥裏,沒想到壁櫥門是鎖著的,手一滑,一摞信都掉落到下頭燃著的驅潮用的炭盆裏。

火苗猝然撲上,將潔白的紙張吞噬。

謝景吃了一驚,想要拾撿。

手還沒碰到火苗,突然一個人影如風閃過,沖入房內,伸手探入火盆。

看清楚來人面容,謝景低呼了一聲。

“你……”

可惜這樣危險的舉動,也只是搶救出了一點兒零星的紙片。那人緊緊握著,站起身來,面色蒼白,盯著謝景。

雲舒在外頭聽見聲音,快步進了書房。看清楚房內多出來的人,愣住了。

季寰站在窗前,跟謝景面對面,兩人中間隔了一個火盆。

黃昏的光芒落房間裏,明明是極暖的色調,卻勾勒出生冷的質感。大概是因為季寰的表情,透著冰雪般的蒼涼。

還沒想明白季寰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雲舒目光落在他手上,不禁一驚:“你的手受傷了!”

因為火中取信的行為,季寰右手被火燒傷,起了幾個燎泡,在纖長的手指上分外明顯。

季寰看向他,什麽話都沒有說,手卻不自覺地握緊了。

雲舒看得出,他手裏頭有些殘存的紙片。那是什麽東西?滿心迷惑不解。

易玄英也快步進了房內。

望向雲舒,沉聲道:“陛下,臣未知駕臨,有失遠迎。”

“無妨,朕只是陪著她回來看看。”雲舒道。論理皇帝駕臨臣子住處,這樣的招待堪稱怠慢,但雲舒沒有表露身份,自然也不會計較這些。

易玄英這才看到季寰受傷,吃了一驚。

先前他正陪著季寰在後院湖邊說話,管事過來稟報他小姐返回的消息,兩人都非常意外,匆匆趕來。

剛進了院子,季寰透過窗戶不知道看見了什麽,突然腳下發力,沖入房內。

此時易玄英看著他被燒傷的手指,還有散落在火盆旁邊的紙屑,心知肚明。望向謝景的目光意味深長。

謝景垂下視線,他自然不會說明只是意外。

季寰受了傷,眾人轉道去了正廳。

易玄英命仆役送來藥膏。他親手取了銀針,握住季寰的手,將腫大的燎泡挨個挑破,然後上藥。

十指連心,雲舒在旁邊看著都覺肉疼,偏偏季寰一副神遊天外的模樣,仿佛根本不是自己的手。

原本握在手中的殘片被他收進了袖中。要不是雲舒已經知曉他與易素塵之前的那點兒前塵過往,推測應該是情信之類的東西,都要懷疑那是什麽私通敵國的機密信箋了。

易玄英很快上好了藥,望著季寰失魂落魄的模樣,也不知該說什麽。

季寰站起身來,音調還算平緩:“酒興已盡,今日多謝易兄招待,先告辭了。”

易玄英只好送他往外走。

臨行前季寰最後看了一眼謝景。

謝景察覺到了,垂下頭,繼續保持沉默。雖然剛才燒掉信箋是無意之舉,但如果因此能讓季寰徹底死心,也是一件好事。

雲舒望了她一眼,突然跟上那兩人的腳步,出了正廳:“季王爺。”

易玄英看出他有話要跟季寰說,乖乖將位置讓給了雲舒,自己遠遠跟著。

幾個人走在花園中,季寰比雲舒落後半步。鵝卵石鋪成的小路上覆蓋著新雪,踩上去咯吱作響,氣氛沉靜,一時間誰也沒有開口。

雲舒看著季寰慘淡的臉色,心中莫名的酸澀又憐惜。他也不知道這種情緒從何而來,明明上次他還想趁機……

雲舒收斂了心情,緩緩開口,“王爺是聰慧之人,當知人生機緣,總有不可捉摸的變數。”

季寰身體僵硬了瞬間,慘然一笑,“我明白了,陛下不必再說。”曾經心心念念的那個人,分別的時刻,甚至連一個眼神都吝嗇給自己。

這份感情他因為太過珍重,患得患失,裹足不前,反而錯過了機會,如今她已經心有所系,而自己在她眼中徹底沒有了位置,連那一點兒過往的惦念,都恨不得燒掉,不再留戀。

此情此景,他終於徹底死心。

季寰垂首道:“臣失態之處,讓陛下見笑,只希望好好善待身邊之人。”

“朕自然不過辜負真心。”雲舒鄭重許諾著。

季寰遙望著低垂的昏暗天幕:“臣月底就啟程離開京城,今日也是來找易兄辭別的。”

雲舒溫聲道:“山長水遠,王爺一路保重。”

寥寥數語,一切交待完畢。

到了開闊的前庭,馬車已經停靠在那裏了,季坤扶他上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