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事實證明,人在恐懼的時候,縱然閉著眼睛,對外界的感知也會比平日更加靈敏。

戚斐能感覺到身後的薛小策正在呼呼大睡,卻聽不見來自於薛策的任何動靜——似乎,連他也沒有察覺到天花板上方的異樣。仿佛整個安靜的世界,只有她一個人,聽見了這陣詭異的喘息怪聲。

而往往能擊潰一個人的,並不是危險,而是孤立無援所致的恐懼。

戚斐的心臟砰砰直跳,仿佛能聽見滾燙的血流呲呲地沖刷著耳膜。僵持著側臥的姿態,裝作在熟睡,暗暗祈禱頭頂上的那只東西只是路過,而不是盯上了她。

可惜,事與願違。等待了幾分鐘,卻漫長得如同一個世紀。那陣“嗬嗬”的聲音還繚繞在頭頂,久久未褪。戚斐終於忍受不住這種敵暗我明的滋味了,不動聲色地睜開了一條眼縫。恰好這時,窗外月亮從厚重的雲翳中踱出,寺廟中被銀光一灑,墻垣上的裂痕也被映得一清二楚。借著這道昏暗月光偷看了一下,戚斐的頭皮就炸起了一陣麻意。

她前方的這一堵墻上,出現了一個微微晃蕩的瘦削黑影。不知是被光線拖長了,還是原本就長這個樣子,它的腰部長得有些畸形,倒吊在橫梁上。黏膩的響聲後,它倒垂的那個仿佛是腦袋部分的黑影就裂開成了兩半,從裏面伸出了一條長舌,在半空中一卷一縮,試探性地朝著下方探來。

明明是第一次見到這玩意兒,戚斐的內心深處,不知為何,卻湧出了一種仿佛似曾相識的危機感,告訴她——萬一被那根舌頭碰到,就要完蛋了。

與此同時,很應景地,她的血條也直直地墜落到了D級!

對了,這倒是提醒她了,既然鬼怪都畏懼光熱和陽氣,薛策可是火修——雖然靈竅封閉了,但好歹根基還在。離他近一點,蹭一蹭這條金大腿,說不定可以得救!

恰好這時,窗外的月光又一次被烏雲遮蔽。廟宇內部,驟然暗了下來,黑得伸手不見五指。戚斐正要趁機滾到薛策的身邊去,後背忽然感覺到一個熱源貼了上來。戚斐本就神經緊繃,渾身一抖,差點就叫出聲來。

一只大手及時地捂住了她的嘴巴。

借著窗外的風雪呼嘯聲的掩護,薛策的嘴唇貼在她耳邊,“噓”了一聲。

他的手太大了,幾乎罩住了她半張臉,露在外的那只耳朵,連同耳後的那片肌膚,都被他的氣息吹得起了一陣雞皮疙瘩。戚斐瑟縮了一下,胡亂地點了點頭,大氣都不敢呼出一下。

隨即,身上就一暖。

借著黑暗的遮蔽,薛策用空著的一只手,扯過了一張毯子,將她也裹了進來,下巴壓住了她的發旋。另一只手,則由始至終,都如鐵箍一樣捂住她的嘴巴。

被夾在兩人之間的薛小策咕噥了一聲,翻了個身,抱住了薛策的腰。被毯子擋住了整個身體,絲毫沒有察覺到外面的險境。

這樣的姿勢,原本是很別扭的。但薛策的體型,比戚斐不止大一個號,側躺著也像一堵堅不可摧的墻。攏起肩膀時,將她和薛小策兩個都納入陰影中,絲毫不是問題。

這陣動作才停下來,銀光重新灑滿室內。戚斐僵著脖子,聽見一陣黏膩的爬行聲音在墻壁上響起——因姿勢受限,她看不到上面的情景,卻有種預感,那東西正在往她爬來。

不一會兒,一道陰影就籠罩在了她的臉上,那股“嗬嗬”的聲音,越發粗重。戚斐眼珠微轉了一下,見到了自己上方一米多的墻壁上攀著一只四條腿的東西,心臟差點受不住爆炸,一串臟話已經沖到了喉嚨裏。

草!草草草草!

這是什麽扭曲的鬼東西!

這玩意兒的四肢長得過分,通身都是血紅色的,筋肉外露,在不斷地滲出腥臭的味道,如同一個被剝了皮的怪物。仿佛在困惑為何戚斐的氣息會突然消失,它的臉裂成了兩半,從那蠕動的器官裏,伸出了一條刀子般鋒利長舌,隔著毯子遊弋,輕飄飄地試探著。

雖然這是龍傲天的世界,比較粗獷不講究,但這種後現代畫風的玩意兒,居然一格馬賽克也不打,簡直是對宿主的一種喪心病狂的摧殘。沒有心臟病的人,都要被嚇得在歸西的邊緣反復橫跳,遑論是她這種因為急性心臟病而掛掉的人了!

戚斐:“系統我勸你善良。”

系統:“……”

隔著毯子被“撫摸”的滋味,毛骨悚然得簡直讓人終身難忘。戚斐都有點佩服自己在這個關頭,居然還能大著膽子觀察了一下這玩意兒裂開的兩邊臉——果然,它的兩只眼睛裏都沒有眼珠,是一片渾濁的黃。

難怪她一個大活人就躺在眼前,它也看不見,只能憑借氣味來找人。

薛策一點也不知道憐香惜玉四個字怎麽寫,手勁很大。戚斐只能小口吸氣,感覺到自己的臉被捏得火辣辣的。但她知道,這時候絕對不能弄出動靜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