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2/11頁)

我和柏森找了同一個指導教授,因為柏森說我們要患難與共。研究生的念書方式和大學時不太一樣,通常要采取主動。除了所修的學分外,大部分的時間得準備各自的論文。因為論文方向不同,所以我和柏森選修的課程也不相同。不過課業都是同樣的繁重,我們常在吃夜宵的時候互吐苦水。

明菁好像也不輕松,總是聽她抱怨書都念不完。

雖然她還是常常來我們這裏,不過看電視的時間變少了。

不變的是,我和明菁還是會到頂樓陽台聊天。而明菁爬墻的身手,依舊矯健。

明菁是那種即使在抱怨時,也會面帶笑容的人。

跟柏森聊天時,壓力會隨著傾訴的過程而暫時化解。

可是跟明菁聊天時,便會覺得壓力這東西根本不存在。

“你和林明菁之間,到底是什麽關系呢?”柏森常問我。

“應該是……是好朋友吧?”

“你確定你沒有昧著良心說話?”

“我……”

“你喜歡她嗎?”

“應該算喜歡,可是……”

“菜蟲,你總是這麽猶豫不決。”柏森嘆了一口氣。

“你究竟在害怕什麽呢?”

害怕?也許真是害怕沒錯。起碼在找到更適合的形容詞之前,用害怕這個字眼,是可以接受的。我究竟害怕什麽呢?對我而言,明菁是太陽,隔著一定的距離,是溫暖的。但太接近,我便怕被灼傷。

我很想仔細地去思考這個問題,並盡可能地找出解決之道。不過技師考快到了,我得閉關兩個月,準備考試。考完技師考後,又為了閉關期間延遲的論文進度頭痛,所以也沒多想。明菁在這段期間,總會叮嚀我要照顧身體,不可以太累。“過兒,加油。”明菁的鼓勵,一直不曾間斷。

技師考的結果,在三個半月後放榜。我和柏森都沒考上,子堯兄沒考,所以不存在落不落榜的問題。令我氣餒的是,我只差一分。當我和柏森互相交換成績單觀看時,發現我的語文成績差他十八分。

我甚至比所有考生的語文平均成績低了十分。而語文科,只考作文。我又墮入初二時看到作文簿在空中失速墜落的夢魘中。

收到成績單那天,我晚飯沒吃,拿顆籃球跑到光復校區的籃球場。如果考試能像投籃一樣就好了,我那天特別神準,幾乎百發百中。投了一會籃,覺得有點累了,就蹲在籃筐架下發呆。不禁回想起以前寫作文的樣子,包括那段當六腳猴子的歲月。可是我的作文成績,雖然一直都不好,但也不至於太差啊。怎麽這次的作文成績這麽差呢?難道我又用了什麽不該用的形容詞嗎?

我繼續發呆,什麽也不想。發呆了多久,我不清楚。眼前的人影越來越少,玩籃球的笑鬧聲越來越小。最後整座籃球場上只剩下我一個人。耳際仿佛聽到一陣腳踏車的緊急刹車聲,然後有個綠色身影向我走

來。她走到我身旁,也蹲了下來。

“穿裙子蹲著很難看,你知道嗎?”過了許久,我開了口。好像覺得已經好多年沒說話,喉嚨有點幹澀。我輕咳一聲。

“你終於肯說話啦。”

“你別蹲了,真的很難看。”

“會嗎?我覺得很酷呀。”

“你如果再把腿張開,會更酷。”

“過兒!”

“你也來打籃球嗎?”我站起身,拍了拍腿。

“你說呢?”明菁也站起身。

“我猜不是。那你來做什麽?”

“對一個在深夜騎兩小時腳踏車四處找你的女孩子……”

明菁順了順裙擺,板起臉:“你都是這麽說話的嗎?”

“啊?對不起。你一定累壞了。”

我指著籃球場外的椅子,“我們坐一會吧。”

“找我有事嗎?”等明菁坐下後,我開口問。

“當然是擔心你呀。難道找你借錢嗎?”

“擔心?我有什麽好擔心的。”

“晚飯不吃就一個人跑出來四個多鐘頭,讓人不擔心也難。”

“我出來這麽久了嗎?”

“嗯。”

“對不起。”

“你說過了。”

“真對不起。”

“那還不是一樣。”

“實在非常對不起。”

“不夠誠意。”

“宇宙超級霹靂無敵對不起。”

“夠了。傻瓜。”明菁終於笑了起來。

我們並肩坐著,晚風拂過,很清爽。

“心情好點了嗎?”

“算是吧。”

“為什麽不吃飯?然後又一聲不響地跑出來。”

“你不知道嗎?”

“我只知道你落榜……”明菁突然警覺似的啊了一聲,“對不起。”

“沒關系。”

“明年再考,不就得了。”

“明年還是會考作文。”

“作文?作文有什麽好擔心的。”

“你們中文系的人當然不擔心,但我是粗鄙無文的工學院學生啊。”“誰說你粗鄙無文了?”“沒人說過。只是我忽然這麽覺得而已。”“過兒,”明菁轉身,坐近我一些,低聲問,“怎麽了?”我不知道如何形容,索性告訴明菁我初中時發生的事。明菁邊聽邊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