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rpter2 我的愛與自由(第2/4頁)

幾家競標的公司裏,天達給出的進度表最為翔實,章遠提出的幾項技術設想也被同興采納。項目上馬,和時間賽跑,連續幾個月裏晨昏顛倒廢寢忘食。

不知不覺,何洛的生日已經從日歷上翻過。忽略了,便無從解釋,回頭說太忙我忘記了,無異於雪上加霜。章遠計算日期,項目完工之時,恰好可以趕上在西雅圖舉辦的培訓,此後一路向南,到加州不過是咫尺之間。

分開將近一年後,要說些什麽,要走向何方,他心裏一點譜兒都沒有。索性不去想,只要能親自站到她面前,比一百句解釋、一千句挽留都有效。

人算終究難敵天算。

春末夏初,SARS肆虐的消息一路傳到美國。

何洛去國萬裏,不知道國內的情形到底是如官方所言一切都好,還是如一些人所講北京都成了空城。問了幾個在京的同學,有人開心,說街上每天清靜極了,人少車少,空氣質量都比往常好;有人憂心忡忡,說整個學校都被關閉,好像在坐牢。不知誰傳出3M公司的N95口罩可以有效防止病毒傳播,一時間美國各大超市和建材零售商店的存貨被哄搶一空,多數是華人買了快遞回國。何洛明知道外國的口罩不比中國厚,然而此時人心惶惶,能買來安慰家人親友也是好的,算著家裏一盒,在深圳工作的李雲微一盒,北京同學多,要兩盒,還有……想到章遠時,她猶豫片刻:給,是否顯得自己過於關心;不給,又似乎耿耿於懷,欲蓋彌彰。

有了這個念頭,便沒心情安心復習。學校附近幾家店已經被中國學生買空,只能去鄰近鎮上試試運氣。何洛還沒有買車,又不好意思麻煩別人,於是查了列車時刻表,準備搭校車去火車站。馮蕭恰好來圖書館查資料,看見何洛在門前等車,便問她要去哪裏。

何洛說了自己的打算,馮蕭忍不住笑,說:“你是學生物工程的吧?”

她點頭。

“上次你還給我講了好多DNA、RNA、細菌病毒的,還有什麽克隆分子抗生素……”

“是離子載體抗生素。”何洛糾正。

“對啊。”馮蕭說,“我學機械的,都知道N95對於病毒而言,是個大眼篩子。你是專業科學家,怎麽也相信這些?”

“至少能攔住唾液。就是知道SARS沒有什麽辦法防範,我才更著急。”何洛說,“除了買些口罩,我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

“你真要去?”馮蕭打開車門,“我帶你去吧,坐火車下來之後還要再轉公共汽車吧。你也知道美國的公汽,半小時也沒有一輛。”

“這……太耽誤你了吧?”何洛猶疑。

“看你心神不寧,怎麽有心情去復習做實驗?”馮蕭堅持,“上來吧,科學家,我們還指著你研究出新型抗SARS疫苗呢!”

何洛買好口罩,頓時覺得天氣也好起來,有了說說笑笑的心情。馮蕭從隔壁購物中心買了冰激淩給她,說:“你還真是小孩子,剛才一路板著臉,這麽快就開心起來。”

四月粉紅的重瓣櫻花開得絢爛,兩人坐在一株花樹下邊吃邊聊。

“我以為自己這段時間長大了很多,”何洛說,“但沒想到還是這樣一驚一乍,毛毛躁躁。”

“也沒什麽不好,所謂赤子之心,就是要像初生的小孩子一樣。”馮蕭說,“我看好你,你有潛力。”

“什麽潛力?”

“保持赤子之心,我早看出來了……”馮蕭頓了頓,大笑,“從你搶面包開始。那時候我就說,誰家丫頭,這麽野蠻?後來發現,是這麽迷糊。”

何洛笑著搖頭,垂眼看著兩個人的影子,上面鋪滿櫻花花瓣。

野蠻丫頭,他也說過,真是個野蠻丫頭。

呆瓜小賊。

野蠻丫頭。

似乎,手掌還有那年冬天,高中門外烤紅薯的余溫。他被燙得跳腳,一邊倒吸冷氣咬著紅薯,一邊含糊不清笑著喊她,野蠻丫頭。

時光如水,潛藏的記憶是嶙峋的石,總能激起三五朵浪花。

冰激淩很涼,但牙齒不會疼,因為沒有蛀牙;如果一顆心也完整無缺,那麽怎樣傷懷的往事,都不會讓心頭尖銳地刺痛吧。

然而心底你曾經存在過的位置,現在是一個空洞。

“我們往回走吧。”何洛意興闌珊,“也耽誤你很久了。”

坐在車上,捧著幾盒口罩,發現自己並不知道章遠的通信地址,不知道他去北京後新換的手機號碼,不知道他工作的Email,至於QQ這樣的聊天工具,自己很久不用,號碼都丟失了。

人們似乎有默契,不在分手的朋友面前說起他們昔日的戀人。破碎過勉力粘合在一起的心,就能漸漸忽略裂痕。彼此生活環境都改變,對方的生活和心思無從知悉。而這一切,不正是你想要的自我保護的堅強外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