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篇(第3/4頁)

陸然家境比我們這些人都要富裕一些,他母親對他一味縱容,每有老師家訪談到他的種種缺點時,他母親總是把老師逐出門外,為了讓他能夠在上課時間看一些所謂的內部電影,他母親不僅親自為他弄電影票,還替他寫病假條兒蒙混老師,他父親身居高官,卻對他母親惟命是從,也就對他的一切不理不睬,所以此人對一切都滿不在乎,除了我們,他還有很多天南地北的朋友,他有一個第一批買的呼機,總是響個不停。

79

89年3月中旬,雖然早就過了春節,北京仍然冷風陣陣,校園裏的樹木高高低低,光光禿禿,搖搖擺擺,叫人在裏面生活只覺整天恍恍惚惚,飄飄悠悠。

一天上午大約九十點鐘,我邁著極不情願的腳步,非常不堅定地走進教學樓三樓靠左手第二個門,那是我們的教室,正是課間,形形色色的同學在教室裏不安地走動,我走到我的位子前,吹了一下椅子上面的土,然後坐下,小心地拿出書,輕輕地放在桌上,以免濺起塵土,然後站起來走回樓道。

樓道裏散落著從各班中走出來的學生,一個個七歪八靠,倚墻而立,個個神情冷漠,就像剛剛被虐待過的囚犯一樣,叫人大倒胃口,那些外地考過來的精英更是叫我一認出便手心癢癢想找塊磚頭,遠近零星飛過來的夾帶各種方言的普通話,一聽便知是那幫外地學生在嘩眾取寵。

我碰到的第一句話是"有煙嗎",我一看,是焦凡,他兩手插兜,頭發臟亂如烏窩,臉上油光光的像被一把火燒過一樣,不用問,那是因為偷用了我的擦臉油,這件事從一人冬便開始發生,有一天早晨,我被同宿舍的人叮叮吮吮的起床聲吵醒,擡眼一看,焦凡正把手伸進我的抽屜裏,熟練地拿出一瓶愛依綿羊油,擰開蓋子就用,連瞟都不往我這裏瞟一眼,然後,往回一放就算了事,他的這個舉動叫我從始至終看得一清二楚,可他居然沒有注意我盯著他看的眼睛,我本想跟他說上幾句,又一想為這點小事似乎有些不值,只好眼睜睜地看著他吹著難聽的口哨,得意揚揚地離去。

我從兜裏掏出都寶,從中抽出兩支,一支遞向焦凡。誰知他竟然不接,把嘴一努,我只好把煙塞進他的嘴裏。我從兜裏找出打火機把兩支煙點燃,他抽了一口後扭頭走了,幾個取信的學生從身邊經過,其中的一個正邊走邊撕開信封,這時我們班的普物課代表劉軍從教室裏出來,四下裏看了兩眼,目光落在我身上,然後沖我招手,我問:"有事嗎?"

他把我拉進教室,一直拉到黑板前,在我愣神兒的當口,往我手中塞進一個黑板擦,我一不留意,竟然接住了,他指了指寫得滿滿的黑板,然後回到自己的位子上,靠近黑板的幾個男女生一齊大笑起來。劉軍自以為做了一件挺幽默的事,回到位子上也跟著笑,一邊笑一邊看著我,這個卑鄙小人在我曠課時從來都毫不手軟,每次登記時首先填上的必是我的名字,有一次,我來上課,老師間他:"今天有誰沒到?"他毫不猶豫就報出了我的名字,其實他在課問還從我這裏蹭了一支煙,明明知道我在,這一舉動不過是想逗同學一笑而已。就是這麽一個人,也妄圖想叫我擦黑板,真是做清秋大夢!

我轉身走到他面前,把黑板擦往他桌上一扔就走回自己的座位,這孫子面色突然變得鐵青,因為先前那幾個笑我的同學正在笑他,他坐在位於上,足有十秒鐘一動未動,然後站起來,再次走到我面前,對我說:"周文,今天該你擦了。"

我沒理他。

他把聲音提高了一點,又說:"周文,教室裏不準抽煙。"

我說:"你有病呀。"

他有點掛不住了,他是那種人,自我感覺良好的要命,開學時還競選過學生會主席,據說他在安徽一中時就當過,可惜發表競選演說時,他那一嘴怪異的普通話卻招來了陣陣嘲笑聲,每當他說到結巴處,就會傳來一片掌聲,當然,結果不問可知。他為那次競選還特意寫了一篇講演稿呢,後來他竟為此難受過幾天。這麽一個神經病,現在就站在我面前,小臉通紅,一會兒又變成蠟黃,手持一個黑板擦,一動不動地站在我面前,絞盡腦汁想叫我出醜。

我斜了他一眼,為了讓他更難堪,我問他:"你這麽站著累不累呀?"

他兩眼盯住我,我覺得他快哭了,不知為什麽,我們倆這一舉動引起了全班同學的注意,那些在外面轉了一圈兒的同學現在正紛紛走進教室,上課鈴就要響了。

他用眼睛的余光注意到了正看著我們的同學,因此更加緊張,我低下頭,看都不看他一眼,把手裏的煙頭扔進課桌,從課本的第一頁撕下一張紙,把桌子擦了一個遍,上課鈴響了,在鈴聲中,我對他說:"你要再不走就站著吧。"